事情的起源應該推溯到半年前,或者更為遙遠的時候。彼時,林碧微有一個同居了兩年半的男友,按說也沒有多長時間,可林碧微卻感覺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好像提前進入了七年之癢。當然,平心說,鄭一介對她不錯,甚至稱得上寵著她。他的工資卡,她拿著;平日裏,兩人之間的事,也基本上她說了算。但林碧微怎麼就覺得心裏若有若無壓著一縷恨呢。有什麼好恨的呢?她也說不清楚。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往平淡和踏實裏走,如果心無旁騖,在外人看來足可以稱得上安穩和幸福。
每天,早上七點起床,做早餐,順帶把兩人中午的盒飯也備好,八點叫醒昨晚上加班晚睡的鄭一介,一起吃飯,之後,九點之前,兩人各自趕往所在的公司上班。說是朝九晚五,但每天晚上差不多到六點才能下班,回到住處,要到七點,然後,買菜做飯,忙活完了,躺在床上抱個iPad看一會兒美劇或者搞笑的視頻,往往看著看著就勾頭睡去。直到鐵門響起,一般都到十點多了,鄭一介才回到家來,吃完她留下的飯,抽著煙在電腦上打一會兒遊戲,把白天一天上班的憋悶發泄出去,然後洗漱睡覺,這時候差不多已經十二點了。第二天,複製格式。第三天,依然如是……直到周末。周六,不加班的話,他們會一直睡到大中午,似乎要把這一周虧欠的睡眠都找補回來,如果鄭一介感覺睡得腰板硬朗,就會翻到她身上,聊勝於無地做一次愛。浮皮潦草的前戲,莽撞激烈的開局,然後是戛然而止的收尾。往往林碧微剛要有了浮沉的水意,鄭一介就大功告成地衝鋒到山頂。很掃興。林碧微拍拍他汗洇洇的後背,微微別過頭,避開他嘴裏呼呼喘出的隔夜口氣。
他才二十九歲,身體已經鬆鬆垮垮地發福,在性上,沒了力度也沒有硬度,當然更談不上深度。也不怪他,他是服務於南方電網的眾多軟件公司裏的一名軟件開發師,名頭聽上去挺好,做的事就是天天坐在那裏對著電腦寫代碼、做測試,一年年坐下來,屁股扁了,肚子大了,頭發稀了。但他是知足的,畢竟工資和辛苦是對等的,月底看著手機裏的工資提醒短信,想象著那一遝殷紅的紙幣,鬆鬆垮垮的身體裏隨即有一種東西在聳立,聳立的是他們夢想著的房子,越來越接近那個數目了。他笑了。
她二十七歲,不老,也不嫩了,每天睜開眼醒來,對著租來的天花板,天花板經過數任房客的洗禮,灰蒙蒙的,像她的心情,也像她現在的人生,閉上眼睛,油膩而平庸的生活便在她麵前鋪展開來,這個時候,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似乎可以將之後的人生一眼看到底……再睜開眼睛,又是毫無新意的一天,這種雷同,讓她疲倦,疲倦得就像某天早晨睜開眼看見身邊鄭一介打著呼嚕千篇一律的睡臉……林碧微覺得有一種不甘,積壓得久了,不甘的下麵,便有一股子恨在流動。她知道,其實是不應該的,他在努力,為她構築一個溫暖的巢穴。鄭一介溫暾的個性裏有著一種天長地久的東西,當初她就是被他這種細水長流所打動的。可是現在,一想到他們即使費死勁買了房,有了自己的家,她也仍然不過是買菜、做飯、上班、睡覺、做愛……這狹窄而庸常的生活隨著想象,似乎有無限的重量,一天一天都壓在她心上。有時,趕地鐵的時候,做愛的時候,刷著碗的時候,她甚至想大聲喊叫……她知道是她自己的事,不全怪鄭一介。生活安穩了,工作也熟稔了,男人也馴順,她問自己:林碧微你到底還想要什麼?她掐了自己一把,安生些吧,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好好過你的日子,油膩怎麼了,平庸怎麼了,大家不都求之不得地往這條路上奔嗎?
周末的晚上,林碧微一直沒有笑容,到附近超市采購下一周的生活用品和食物時,心情就更不爽了。她看起來很疲憊,當她心情不好時,總是這個樣子。但鄭一介顯然沒有領會林碧微的情緒變化,跟在後麵推著購物車,四處灑望著迫不及待開啟夏天模式穿著節約的女孩子——這是他陪她逛超市的唯一樂趣,好像是天下慣例,男人一逛街都立馬精神委頓,還能幹什麼呢?隻能四處看看靚女解解悶——那麼多晃動的大腿、屁股和胸部,鄭一介覺出一種目不暇接的豐收,骨碌碌轉著眼珠,生怕錯過了更好的尤物。他想反正他跟在林碧微後麵,她又不會發現。
這時候,一個穿吊帶裙的少女迎麵走來,豐滿的胸部,美好的弧度,動搖軍心的裸露,鄭一介暗自咽了咽唾沫,他的眼珠子似乎黏著女子亦步亦趨地走了。嘿,他想,真好啊。女子走過時裙擺掃過,掠起一股微微的風,鄭一介感到腰部以下有一束神經向末梢衝鋒,和那撲麵而來的陌生香氣暗暗呼應。鄭一介看得起勁,特別是那碩大的胸脯由遠而近在衣服裏轟隆隆地寂靜抖顫,讓鄭一介簡直目不轉睛,嘿,這飽滿,放上去,那手感……林碧微也稱得上漂亮,但胸部有點遺憾。鄭一介還沉浸在瞬間的想象裏,眼神都興奮得亮了幾瓦……
“哎!”林碧微叫道,“你咋回事?”她扔下手裏挑選的物品,揉著被推車撞疼的腳踝和小腿,“十分鐘不到你撞了我三回,真有你的!拜托,大哥,咱出門能不能不這副德行,見個女的兩眼直愣愣的。你是有多欠!”
說完,林碧微就大步往前走了,把鄭一介晾在那裏。這一通下來,旁邊購物的人們都往他這兒看,他臉上有點掛不住,臊眉耷眼的,低著頭推著購物車去攆林碧微,走到拐角前,還不爭氣回頭去看那個吊帶裙女孩。裙子已經走遠,他這才想起已經很久沒有遊覽林碧微的裙子了。實際上,之前戀愛的時候給她買的那些裙子,她也好久沒穿過了。
這個晚上順理成章過得不愉快。鄭一介覺得她太小題大做了,就是看著玩兒,至於在眾人跟前那樣訓我嗎!林碧微也氣不打一處來,一個爺們兒,才不到三十,怎麼就越來越猥瑣塌相了呢,戀愛時那股精氣神哪兒去了呢?兩個人嘴上不說,心裏都憋著一腔鬱悶,但是回到住處,飯還得做。誰做呢?鄭一介肚子咕咕叫了,開了罐啤酒,坐在電腦那兒,等著林碧微來做。林碧微也不甘示弱,尋了根黃瓜洗洗自個兒在那兒嘎巴嘎巴嚼得聲勢浩大,看都不看他。鄭一介等了半刻鐘,對方仍然沒有動靜,啤酒喝得猛了,都堵在那兒,泛起亂糟糟的沫子。“不準備吃了啊?”他說,帶著責備的語氣。真是的,好不容易這周末不加班,陪你去轉轉,就因為看人家女的兩眼,你就擺個臉子給我看,多大個事。
“你沒長手,不會做?”
“不會!”鄭一介說得理直氣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煮個麵條都能糊掉。再說,一直不都是你做嘛。”
不說這句話還好,林碧微一聽就火大。“是,我就是這麼賤,就該一直給你做飯!姓鄭的,你算算沒,我給你做了多長時間的飯——兩年半,三十個月,九百多天!”
“這麼說有意思沒,林碧微?不就是做個飯嘛,跟你多不情願似的。”
“就不情願!——‘不就是做個飯嘛’——說得多輕巧,以後誰他媽愛做誰做去!”
鄭一介一時氣噎,將啤酒罐蹾在桌麵:“為啥做飯?還不是為了多省點錢,趕快把房子買了,好和你結婚!”
“愛和誰結結去。”林碧微甩過頭看著窗外。
“林碧微!”鄭一介使勁喊了一聲,心中湧起一些悲憤,他這麼辛苦加班,不就是為了早日和她步入婚姻,可她竟然用這樣無所謂的語氣來回應,鄭一介著實傷了一點心的。他氣得一甩手,啤酒罐和地板於是合作出一記聲響,像是現實主義的耳光,打在誰的理想上。
林碧微被這一聲巨響嚇了一跳,等到易拉罐聲勢漸小,一路呼呼隆隆滾到她的旁邊,她也飛起一腳,將無辜的啤酒罐踢得滿屋子呼嘯著喊疼。“多有本事,還摔東西,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打我了啊?”
鄭一介又喊一聲:“林碧微!”帶著絕望,帶著抗議,他又氣又急,瞪大了眼珠。
“是不是結了婚也是這樣,和我吵,對我吼,我還得天天上班掙錢下班做飯伺候你?你說這婚結了又有什麼意思!”
鄭一介第三次喊“林碧微”,聲音已經弱下來,帶著迷茫的哭腔:“怎麼會呢,小微……”一點小事,成了過不去的南牆,他想不通,怎麼會這樣?
林碧微沒洗浴,和衣躺到床上。鄭一介長長歎了一口氣,好久不抽煙了,此刻卻又從電腦機箱後麵找出以前抽剩的煙,點了一支,對著屏幕發呆。愣了片刻,忽然對一切都惱怒起來,急切地打開電腦,進入“穿越火線”,抱著機槍一通掃射,噠噠噠噠,擬聲的子彈紛紛濺落,對方防線攻破;噠噠噠噠,所向披靡,所有不如意不痛快都發射出去;噠噠噠噠,敵人接連倒斃,迎接他的是鮮豔的勝利……直到這時,握著敲擊得生疼的手指,他心底似乎才隱隱有了一絲快意。
他坐在那裏,有片刻迷惑,抽離出遊戲,現實的沉重依然一點沒少,像無形的五指山一樣,壓在他肩上。猛灌了兩罐啤酒,感覺好些了,似乎房子、結婚、花費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也輕飄起來,酒氣在上升,他覺得自己也變得很輕,並且平生出一股虛妄的豪氣,仿佛抬抬手,一切都可以舉起。鄭一介站起來,趁著這點縹緲豪氣,走到床邊,想去擁抱林碧微。
他的林碧微。
可她不予理會,背著他,反身而睡。鄭一介伸出手,林碧微打開,伸手,再打開。如是三回,鄭一介就惱了,順勢撲過去壓住她。林碧微仍然撲撲騰騰抗爭,鄭一介摁住她的手,卻按不住她的腿,林碧微的頭也隨著身子左右搖動上下浮沉著,很激烈,就是不讓他鉗製住。鄭一介紅了眼,開始撕扯她的衣服,他用力很大,肯定弄疼了她,但他顧不得了,一種破壞的力量在他身上衝撞。生活中這麼多不稱心的事,他似乎對誰都要奉迎著、小心著,就連自己全心付出的女人,因一點小事就對他尥蹶子,他受夠了,決心反抗一次。他別住林碧微洶湧澎湃的身子,騰出手撕開她的內衣,所有的煩躁和委屈都變成飛揚跋扈的征服。鄭一介腦門上青筋凸起,林碧微梗著脖子晃動,鄭一介手腳都騰不開,隻有用勁將她吻住,兩張嘴咬合在一起拉扯,像兩匹獸,在搏鬥。鄭一介的嘴唇破了,流出一絲殷紅……四目相對,兩人眼裏都是仇恨,圖窮匕見,短兵相接。鄭一介想,× 他媽的生活啊,一點一點將我們逼得赤手相搏……在他進入時林碧微忽然尖厲地叫了一聲,如同一種絕望而耀眼的虹,掛滿了整個夜空。鄭一介眼中一熱,咧開嘴,無聲地哭了,眼淚滴在林碧微的耳蝸。
等鄭一介醒來,林碧微已經走了。
其實她起來時,他並沒睡著,隻是閉著眼躺在那兒,不知如何麵對,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清楚地聽見她去衛生間衝了澡,換了衣服,然後開門,走掉。像一尾魚,甩脫了鉤,遊回廣闊的河。
窗戶開著,下半夜的風掠過房間,發出空曠的聲響。鄭一介一夜無眠。這一夜,林碧微沒有回。鄭一介記得,她好像是換了一身短裙。而她,已經好久沒為他穿過裙子了。
…………
一路上,林碧微都在想,去哪兒呢?他囑咐過她的,過了晚上八點就不要再給他任何聯係。他反複交代過的。他有家。
他叫許天源,他們是半年前偶然認識的。當時,林碧微作為公司行政部文員,替管理檔案的郝姐去對方公司送一份合同意向書。同事幾年,工作一向積極樂觀的郝姐幾乎沒請過假,而這一次卻報複性地請了半個月。
後來,說起郝姐請假的原因也很奇葩,細想卻又悲涼:郝姐對工作和生活的積極樂觀源於持續篤定的婚姻給她的踏實感,可最近丈夫經常心不在焉,摳著手機一見她過來就快捷鍵還原到主界麵,諸如此類的,郝姐以為都是幻覺,她的婚姻不會出問題的。就像一艘破船,航行了十幾年,閉著眼,也覺得可以慣性地往前開,怎麼會觸礁呢?可丈夫借口出差,然後邀寵似的,故意向她彙報行蹤的一張入住賓館自拍照片,卻不經意間露了馬腳。丈夫躺在床沿上對著電視的方向拍了一張照,微信給她,還配圖說明“好累啊,開了一天會,我先睡會兒”。是的,截止到目前都很完美,但恰恰對麵的電視屏幕的反光,毀了他自我包裝的形象。黑黑的屏幕上影影綽綽地反射出來一張闊大的雙人床?——他之前說和同事同住一間的,難不成兩個男的開了個雙人床——郝姐可是做檔案管理的,公司所有的合同、發文、材料中任何一點不規範的紕漏都逃不出她的眼睛。郝姐看著照片,一陣透骨的悲涼,支撐她的那個安全的東西,一下子坍塌了,船還是撞到暗礁了。回頭稍加審問,果然如她所想,那天,丈夫是和一個女的開房。郝姐請了半個月的假。
檔案、合同之類的,就暫時移交林碧微來代管了。那天她是一早就從家順路去對方公司的,正好在二號線地鐵站點附近,去得可能有點早了,對方接洽的人電話裏說要等一會兒才能到。林碧微掛了電話心說,你妹的,早幹嗎去了?現在才說,浪費老娘時間!卻也無法,得拿到對方回執才能完事,隻好少安毋躁,在他們休息區坐下來等待。林碧微最煩等人,坐了一會兒,便焦灼難耐,站起來蹦躂了一圈。休息區有一麵巨大的儀容鏡,林碧微想起自己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段還是“青春舞敵”舞蹈社的呢,那時候多歡樂啊,爵士舞、肚皮舞、嘻哈舞,天天對著鏡子排練著玩兒。林碧微抬抬腿,老胳膊老腿了,哎喲,真是,時間都去哪兒了,現在過得暮氣沉沉的,還沒結婚呢,就帶著婚姻的隔夜餿飯氣息。林碧微罵了一句,也不知道罵誰,看看四顧無人,背包扔了,對著鏡子劈了個腿,不行,又扭了個胯,卻哪兒都不對勁,胳膊腿兒都沉沉的,仿佛鏽住了,再沒那股子青春洋溢的勁兒。但來回扭了幾下,到底還是找回來了一點感覺,這種感覺很好,像往日重現,她仿佛還在那幫圍觀男孩的呼哨聲中詮釋著自己的腰肢。正自個兒歡騰著呢,身後忽然起了幾下掌聲,掌聲很輕,怕驚擾了她似的。是一個男的,穿著休閑服,背著個公事包,臉上笑眯眯的,閑閑地走過來,並且也在休息區不請自來地坐下。
反正休息區挺大,林碧微距他有兩顆陌生的心那麼遠呢,雖然剛才蹦躂的樣子被他看到了,略有尷尬,但好歹誰也不認識誰。蹦躂得太投入了,林碧微臉上紅撲撲的,坐下來看看時間,還得一會兒呢,真煩人!
對麵那男人卻一直盯著她,眼裏蕩著笑意,看得若即若離。林碧微心說,看什麼看。起身去飲水機接水路過他身邊,還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男人沒絲毫慍惱,反倒微微而笑:“怎麼不跳了?”
“你當我是給你免費表演?”林碧微迷瞪了一下,反應過來,回他。
“我是說,跳得挺好的,沒別的意思。”男人笑道。
“是嗎?”林碧微不置可否,喝水,在旁邊的零食罐裏扒拉了一會兒,捏了幾塊餅幹吃著玩,“你也是來找人的?”閑著也是閑著,對方眉眼至少還不難看,搭個訕。林碧微抱怨:“這公司太不靠譜了,約好的九點,現在都過十多分鐘了還沒一個活的露麵。”
“哈哈,”男的說,“不過做軟件技術類的公司上班靈活點,晚一點也正常。”
“正常屁咧。”林碧微當仁不讓,“我又不是沒和其他公司打過交道,至少辦公室總得有人按點上行政班吧。等他快一小時了這合同還沒交出去,依著我,公司領導選擇這樣的合作單位就是瞎了眼,瞎耽誤工夫。”
“就是,”男人說,“瞎耽誤工夫。”附和得很迅速,但是笑得怪怪的,含著一個惡作劇似的。
林碧微疑惑地看看他,正要再毒舌什麼,卻見男人從沙發上起來,飄然走進了樓道盡頭的一間辦公室。
噢!林碧微心中一陣奔騰,這貨是這家公司的啊。容不得她回轉,手機響,還是那個該死的交接員:“堵著呢,微姐,你先別罵。——你大爺的叫你別罵你還罵!你又不是突然移民過來的,裝什麼外星人,這會兒要不堵車能叫海城嗎?好了,先把合同交給許總,許總!不知道哪個辦公室?你瞎啊,不行問問前台成不?掛了,綠燈了!回頭請你吃飯……”
——吃你妹啊!也就是仗著打過幾次交道,臉兒熟,換個人林碧微分分鐘隔著電話拽過來一頓胖揍。饒是這樣,林碧微還是被弄得一肚子火,敢情遲到了你還有臉秀優越感啊,你開車堵不活該嗎?想想自己每天擠來擠去坐地鐵,堵是不堵,但林碧微也想開個好車堵一回啊,駕照考了放那兒兩年都快發黴了。林碧微氣衝衝地一路走過去,沒瞎,第一眼就看到了行政總監的辦公室,推開門,就看到他狡黠的眼睛滴溜溜轉著呢。
“你看,我們公司還是有活的嘛。”
“嘿嘿。”林碧微一陣冷笑,笑得一愣一愣的,臉都綠了。交了合同,拿了簽字回執,逃也似的,拜拜了您呐!走過休息區,恨恨的,報複什麼似的,抱著零食罐,偷拿了一大把小包裝的零食,去他媽的,愛咋咋,丟人就丟到底算了,下次不定哪輩子才再見著呢,茫茫人海,都是個擦肩而過,誰認識誰啊,管他。
她甚至都忘了走廊那頭許天源的辦公室門還開著呢,對她,一眼洞見。
裝了零食,拂開前台小姑娘驚訝的眼神,雄赳赳氣昂昂地絕塵而去。她是要跑得快點,還得趕回公司打萬惡的上班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