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們並不知道,這一夜將永載史冊。
四周靜極了。除“沙沙”的腳步聲之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連蟲和鳥都止住了鳴叫。蜿蜒崎嶇的山道之上,人們就這樣屏住呼吸,默默地緊跟著前麵人的腳步往前走。他們都帶著家夥,有手裏拎著大刀和長矛的,有肩上扛著土銃和來複槍的,更多人的肩上扛的卻是鋤頭和鐵鍬,還有一些人腰後別著平常上山砍柴時用的柴刀。隊伍裏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嬉鬧,他們似乎是怕自己一張嘴就會把這濃濃的夜色給驚醒一般……
三更時分,秋夜的涼意襲來,一陣緊似一陣,喧囂的塵世此時好像已全部歸於沉寂,僅僅身著兩件單衣的吳煥先在涼風裏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整個夜晚,他都被一種從未有過的莫名興奮包圍著,心也跳得比平常厲害,所以也就一直沒有感覺到涼意。此時開始起霧,那霧像白色的幔帳一樣慢慢升起,由淡變濃,由低處向高處彌漫開來。在吳煥先的四周,人愈聚愈多。吳煥先心裏知道,按照暴動前最後一次會議的部署,此時在這座縣城的四周應該至少聚集了兩萬多人。吳煥先作為箭廠河革命紅學和義勇隊的隊長,參加了會議。會上,他主動請纓,要求攻打不遠處這座城市最為高大險要的北門,最終他如願以償,被分配給暴動副總指揮吳光浩指揮,擔任北門的主攻。
暴動時間預定為淩晨三點,以暴動總指揮潘忠汝在南門的三聲槍響為號,四門同時開始進攻。此刻等待中的每一分鐘都是一種煎熬。對吳煥先而言,第一次真刀真槍跟人拚命前的這種等待,更是一種煎熬。又一陣風吹過來,在白霧的舞蹈中,吳煥先不由自主地在原地蹦跳了幾下,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所有的事物都被籠罩在白霧之中。吳煥先有些煩躁,他不知道,這麼大的霧,對他們來說,究竟是好,還是不好。隱約之間,他聽到不遠處有兩個人在低聲嘀咕著什麼,吳煥先摸過去,拍了拍其中一個隊員的肩膀,低聲嚴厲地說:“別說話,注意隱蔽,做好戰鬥準備。”正說著,一個人影從前麵摸索著走了過來,來人邊走邊低聲問:“吳隊長呢?”
吳煥先聽出來是暴動副總指揮吳光浩的聲音,連忙迎了上去,低聲說:“我在呢,副總指揮。”
吳光浩走過來與他握了握手,問:“煥先同誌,突擊隊都準備好了吧?”
吳煥先答道:“請副總指揮放心,突擊隊已集合完畢,由我擔任突擊隊隊長。”
吳光浩說:“我來就是告訴你,一會兒突擊隊由我親自帶領,你負責組織火力掩護我們登城。”
吳煥先有點兒意外,急忙說道:“副總指揮,那怎麼行,還是我上吧!”
吳光浩嚴肅地說:“別爭了,執行命令。”
吳煥先隻好叫來他的副隊長,再三交代他攻城時一定要保護好副總指揮的安全。
黑暗中,吳光浩笑了笑,說:“我不用保護。煥先同誌,現在起霧了,估計一會兒戰鬥打響後,霧還要大一些,這有利於咱們的行動。你跟大家布置一下,一定不要亂,讓你的隊員在前,其他人員在後,一切按平常訓練時的戰鬥隊形、梯次前進即可。”
吳煥先輕聲答:“是。”
對於吳光浩,吳煥先是由衷佩服的。兩個人雖然僅見過幾麵,但吳光浩在布置攻城任務時的冷靜、果敢與機智給吳煥先留下了深刻印象。雖然兩人同庚,都是二十歲,但畢業於黃埔軍校三期的吳光浩在軍事素質上的實力確實毋庸置疑。吳煥先在心底暗下決心,有機會一定要向吳光浩好好學習軍事。
按照吳光浩的布置,南門信號槍響後,北門這邊先組織一百人的突擊隊進行第一梯次的衝鋒,力爭到達城牆下,並用事先準備好的四架木梯登城。其他配備給北門的近一百支長短槍,還有暴動農民自帶的土銃和鳥銃組成掩護火力,壓製城牆上敵人的火力,掩護突擊隊登城。
事實證明,由於暴動事發突然,加上城內的民團既無警惕性,也無戰鬥力,南門三聲槍響後,四門同時開始進攻,城樓上站崗的守軍被城下兩萬多人的喊殺聲嚇得腿都軟了,隻象征性地放了幾槍。等正在睡夢中的城樓守軍穿好衣服倉促趕到城牆上時,吳光浩帶領的北門突擊隊已經衝到了城牆下。守城班長在大霧中除了聽到城下的喊殺聲什麼也看不見,隻好命令機槍手往下一通亂掃,並扔下幾顆手榴彈。
在手榴彈爆炸的瞬間,人影幢幢之中隱約可以看到城門上的“黃安城”三個大字。
城牆下,一些人被敵人的機槍掃倒,但更多的人衝到了城門和城牆下。
吳煥先麵對城牆,看到吳光浩他們已經到了城牆下,便轉頭大喊:“同誌們,大家狠狠地打,掩護突擊隊登城。”
一時間,城下能夠打響的武器瞬間都向城牆和城樓上打去,城上的火力暫時被壓製了下去。
吳光浩帶領突擊隊開始用四個木梯往城樓上爬去。因為訓練有素,突擊隊員個個身輕如燕,整個過程超出想象的順利,城樓上的守軍似乎根本沒發現有人在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