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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掌摑伯太宰

伯嚭二目為之一亮,黃金,黃燦燦的黃金,恐怕有二百鎰呢!

二美女轉過身去,扯去麵上之物,果真是一雙嬌滴滴的美女。

伍子胥按劍張目說道:“姓文的,你若是膽敢再說一個字,我立馬割下你的狗頭!”

範蠡見勾踐相問,不緊不慢地說道:“一是美女,二是錢帛。”

勾踐道:“美女好辦,隨駕的宮女和女閭女閭:軍妓。管仲相齊,曾置“女閭七百,以佐軍需”。其後,各國仿效。,少說也有三百,任你挑,但不知你想挑幾個?”

範蠡道:“兩個足矣。”

勾踐道:“寡人依卿。請說第二件。”

範蠡道:“黃金二百鎰,白璧兩雙。”

勾踐道:“這兩樣東西,寡人立馬給你辦,但不知範大夫什麼時候動身?”

範蠡道:“臣打算辰時五刻動身。”

勾踐道:“好。”

文種高聲說道:“大王,臣有一本相奏。”

勾踐道:“請講。”

文種道:“臣自不量力,願代範大夫一行。”

沒等勾踐開口,範蠡搶先說道:“子禽兄,請成之事,已為夫差君臣所拒,此行凶多吉少。兄不像我,孑然一身。兄乃有家有室之人,兄若有個三長兩短,伯父伯母、嫂子賢侄,靠何人贍養?還是小弟前去為好。”

文種苦笑一聲道:“少伯此話差矣。國即家也,無國何來之家?況且,大王有言在先,吳軍一旦攻上會稽山,他就要殺掉王後和太子。我文種隻不過是一個大夫,老婆孩子的命再主貴,能主貴過王後和太子嗎?這是其一。其二,愚兄一旦說不動伯嚭,抑或是伯嚭說不動夫差,越、吳二國,必有一場惡戰。你善於謀略,也善於將軍,由你留在大王身邊,所起的作用要比我大得多。”

範蠡紅著眼圈說道:“如此,小弟不和您爭了,您去吧。小弟有一門客門客:食客。古時指寄食於達官貴人的人。,姓伯名辛,您也認識,他是伯嚭的一個遠房侄兒。讓他陪您前去,對於說動伯嚭,也許會有一些幫助。”

文種連道了兩聲謝謝。

辰時五刻,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文種攜美女兩名,黃金二百鎰、白璧兩雙,由伯辛帶路,悄無聲息地向伯嚭的大帳走去。

當然,他們此行是化過裝的。這裏既沒有美女,也沒有大夫,更沒有門客,乃是五個吳國士兵。

伯嚭的大帳與夫差、伍子胥的大帳,呈“品”字形分布在會稽山下,三者相距各二裏之遙。夫差的帳篷最大,裏邊隱隱約約傳來音樂歌舞之聲。其餘官員、將領的帳篷則較小,冷冷清清,伯嚭的大帳也不例外。

眾人來到伯嚭的大帳,守帳的兩個甲士,一大一小,橫戈將他們攔住,厲聲喝道:“幹什麼?你們想幹什麼?爾等沒有看見嗎?這裏是太宰的大帳!”

伯辛滿麵賠笑道:“兄弟,我是太宰大人的侄兒伯辛。”

他指了指文種等人說道:“他們都是太宰大人的故舊,今夜無事,想找太宰大人討幾樽酒,敘敘舊,請兄弟通報一聲。”一邊說,一邊摸出兩把錢,送給守帳的二位甲士。

二甲士見了錢,立馬換了一副臉,柔聲說道:“太宰大人不在帳中。”

“在哪兒?”伯辛問道。

“陪伴大王去了。”

“什麼時候回來?”伯辛又問。

“這不好說。”

“這……能不能讓我們先到帳中坐一坐。”伯辛一臉懇求地說道。

二甲士斷然拒絕道:“不行。沒有太宰的命令,就是一隻蒼蠅,我們也不敢放它進去。”

伯辛又從身上摸出一把錢,笑嘻嘻地塞給那個一臉稚氣的小甲士。小甲士正要伸手去接,中年甲士小聲喝道:“大根,你不想活了嗎?私自放人入帳,可是死罪!”

“他……他可是太宰大人的侄兒呀!”小甲士嘟嘟囔囔地說道。

“那是他自己說的,你也信呀?”中年甲士反問道。

“我……”小甲士移目伯辛,將他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一遍,“請你實話實說,你到底是不是太宰大人的侄兒?”

伯辛拍著胸脯說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敢騙你!我若不是太宰大人的侄兒,待會兒太宰大人回來,豈不要活吃了我?”

話剛落音,在通往夫差大帳的路上,傳來了一聲馬嘶。眾人循聲望去,影影綽綽有一輛馬車,向這裏駛來。

“是太宰大人回來了。”小甲士一臉興奮地說道。

伯嚭還沒下車,伯辛便迎了上去,高聲叫道:“大叔,您可回來了,讓我等得好苦。”

伯嚭被人攙下車來,乜斜著一雙半醉的鷹眼問道:“汝是何人?”

伯辛回道:“大叔,我是伯辛。”

“噢,是你!你咋變成一個小老頭了?”伯嚭一臉關切地問道。

伯辛輕歎一聲道:“自您出逃至今,咱已經二十八年沒有見麵了,我能不老?”

伯嚭道:“好了,咱不說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咱進帳說。”

伯辛道了一聲好,正要抬腳,忽聽文種輕咳一聲,忙低低問了一聲:“大叔,小侄此次前來,還帶了四位老鄉,能否讓他們一塊兒進去?”

伯嚭想也沒想就回道:“有甚不可,請。”

眾人隨伯嚭來到大帳,伯嚭當先坐下,其麵向東,也就是麵東而坐麵東而坐:室內的座次,一般是按照席所鋪設的位置而定。席若鋪在西牆前,麵東而坐為尊,麵南而坐次之,麵北而坐又次之,麵西而坐更次之。。

“坐。”伯嚭指著左邊麵南的位置,對伯辛說道。

伯辛不敢坐,文種朝他丟了一個眼色,他才坐了下去。文種不等伯嚭相讓,麵北坐了下來。伯辛以半個主人自居,望著兩個美女,朝伯嚭的對麵指了一指:“你二位也坐下吧。”

二位美女方才坐了下去。

背包袱的那個漢子很知趣,悄然退到大帳一角。

“拿酒來!”伯嚭一聲令下,慌壞了幾位甲士,頃刻將美酒、粗碗、熟牛肉擺滿了幾案。

伯嚭端起酒碗,一臉感激地對伯辛說道:“當年,多虧你娃子暗中相助,大叔才得以逃出楚國。來,大叔敬你一碗。”

伯辛忙將麵前的酒碗端了起來,謙卑地一笑說道:“您不必誇我,那是您的造化大。來,幹杯!”

隻聽咣的一聲,兩隻碗相撞,酒濺了出來。

喝下第一碗酒後,伯辛主動出擊,舉碗向伯嚭說道:“大叔福大、命大、造化大!若無當日之禍,豈有今日之福!大叔在吳,位極人臣,一言九鼎,連吳王也對您敬畏三分。您為咱伯家爭了大臉。來,小侄敬您一碗。”

又是咣的一聲。這一聲比剛才那一聲更響,更響的原因,是文種也湊了上來。

不一刻,酒喝下去了大半壇子。伯嚭本就已經有了六分醉意,這一會兒又加了三分,吐吐嚕嚕地問道:“辛兒,喝了半天酒,老叔忘了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

“你如今在何處高就?”

“在越國做門客。”

伯嚭啊了一聲道:“你怎麼跑到越國去了?”

伯辛長歎一聲道:“說來話長。您逃奔吳國後,昏王下旨滅您的九族。小侄雖說不在九族之列,不知何人,向昏王參了小侄一本,說您的出逃,是因為小侄在暗中相助,昏王便下旨抓小侄。沒奈何小侄逃到了鄭國,幾經輾轉,又來到了越國。”

“越國快要亡了,你知道不知道?”伯嚭問。

“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不要回了,跟著大叔幹吧,大叔不會虧待你。”

伯辛道:“我知道您不會虧待我,可我的老婆孩子都在越國呀。我若是背越投吳,叫越王知道了,他們還有命嗎?”

“這……這真是個事呢!”

伯辛歎道:“大叔,實話給您說,小侄投不投吳,您侄媳和侄孫的小命都難以保住。”

伯嚭一臉驚訝道:“為什麼?”

“您侄媳在越王宮中洗衣,洗了十幾年,王後走到哪裏把她帶到哪裏,這一次也上了會稽山。今午,曳箴尹奉旨前來吳營請降,吳王沒有答應。越王又是失望又是氣憤,頒旨一道:吳軍一旦攻上會稽山,他就殺了王後和太子。而後,放火燒山,燒死所有的人,燒毀所有之庫藏。不能燒毀的,就用鐵錘砸碎,叫吳軍什麼也得不到。您說慘不慘?”

“勾踐果真這麼說?”

“嗯。”

“唉,燒就叫他燒吧!”說這話的時候,伯嚭一臉的惋惜。

伯辛朝背包袱的漢子招了招手,那漢子慌忙趨了過來。

“把包袱給我。”伯辛小聲說道。

伯辛接過包袱,放在地上,慢慢地打將開來。伯嚭的二目為之一亮,黃金,黃燦燦的黃金,恐怕有二百鎰呢!不隻黃金,還有兩雙白璧,白得就像羊脂一般,怕是價值連城呢!

伯辛指著一堆黃金和白璧說道:“小侄不忍心讓這麼美好的東西遭到損壞,特地攜來見您。您若能實心實意地為越國說話,這些東西全都歸您所有。不隻這些東西,越國的美女寶玉,將源源不斷地送到您的府上。”

伯嚭笑道:“你算老幾,竟敢為越國說話。越國的家,你當得了嗎?”

伯辛道:“實話實說,小侄當不了越國的家,但有人能當越國的家。”

“誰?”

伯辛朝文種一指道:“他。”

“他是何人?”伯嚭問道。

“越國大夫文種。”

“啊!”伯嚭驚叫一聲道,“你就是文種?”

文種抱拳說道:“在下正是文種。”

伯嚭道:“你也是楚國人?”

文種道:“正是。”

伯嚭道:“我聽說,你是受了奸佞之誣陷,才去越國的?”

文種道:“正是。”

伯嚭道:“如此說來,咱患的是同一種病了。”

文種道:“正是。”

伯嚭道:“咱二人雖說患的同一種病,但就今日而言,卻是背道而馳的兩輛車。”

文種道:“此話怎講?”

伯嚭道:“你是越國大夫,老夫是吳國的太宰,而吳、越又為仇敵。”

文種道:“吳、越雖為仇敵,但你我二人都來自楚國,這是不爭的事實。”

伯嚭道:“是這樣。”

文種道:“咱不說楚,也不說吳、越二國,但就咱的私利來說,越國若是亡了,對你我有什麼好?嗨,您看我這記性,咱說得好好的,不說吳、越,咋又扯到吳、越頭上了。”

伯嚭道:“既然扯上,咱就不必回避了。吳國一旦滅了越國,你可就慘了。”

文種笑道:“怎麼慘?不是在下誇口,憑在下的本事,到哪一個國家,還混不上一個大夫當當?在下擔心的是,若是吳國滅了越國,伍子胥便成了吳國第一功臣,太宰大人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了。還有,這些……”他指了指地上的黃金、白璧,繼續說道,“這些東西怕是要另覓主人呢。”

伯嚭亦笑道:“我堂堂吳國之太宰,還缺這些黃白之物嗎?”

文種微微一笑道:“話不能這麼說,寡君勾踐,不懂事,以至於得罪了上國,現在他已悔過自新,願舉國請為吳臣,但是貴國的太師伍子胥對我們成見太深,多方阻撓。後來,我們寡君聽說,太宰大人您以巍巍功德,外為吳之幹城,內做王之內腹,所以特派小人前來懇求大人,讓大人為我們美言幾句,使吳王允許我國乞降。吳王若是允許我國乞降,那就保住了越國。您對我們來說,就如同有讓死人複活、讓白骨生肉一樣的大恩大德。從今以後,您就是我們越國的再生父母,我們越人就是忘了自己的祖宗,也不敢忘記大人您對我們的恩賜呀!”

文種這番話,伯嚭聽了很受用,亦是微微一笑說道:“你不必哄我,也不必給我戴什麼高帽,看在伯辛的麵上,我明早便去拜謁大王。事若成,你不要高興;事若不成,你也不要罵我。”

文種道:“看大人把話說到哪裏去了。請降之事,成與不成,您都是我們越國的恩人。在下告辭了。”

伯嚭道:“別慌,爾等在我大帳暫息一夜,明日也許有好消息等待文大夫。”

文種道:“恭敬不如從命,多謝伯太宰。在下這次前來,除了二百鎰黃金和兩雙白璧之外,尚帶來了兩個越女,服侍太宰,請太宰不要拒絕才是。”

伯嚭笑道:“長夜難熬,我正需要幾個美女和我說說話。你這是雪中送炭,但不知兩個越女今在何處?”

文種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伯嚭將伯辛和兩個化了裝的美女打量了一遍,笑問道:“帳中全是雄物,哪來的美女?”

文種笑指二位美女道:“伯大人在此,還不快快複了本來麵目!”

二美女轉過身去,扯去麵上之物,果真是一雙嬌滴滴的美女。

伯嚭又驚又喜道:“多謝文大夫!請文大夫去後帳安歇,明日亥時之前,定有好消息相告。”

文種深作一揖道:“多謝伯太宰。”

翌日亥時,伯嚭傳過話來,要文種即刻去謁見吳王。

文種一進夫差的中軍大帳,便撲通跪在地上,膝行而前,離夫差尚有五六步時,匍匐在地,叩首說道:“外臣文種,參見大王。”

夫差繃著臉,厲聲問道:“汝此次前來,莫不是受了勾踐之差,前來乞降的?”

文種叩首回道:“大王聖明。”

“昨日,汝國曳庸已經來過一次,被寡人嚴詞相拒,汝為何還要前來?難道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夫差說這話的時候,樣子很凶,但文種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何也?他心中有數,若是夫差不同意越國乞降,抑或是乞降之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夫差也就不會召見他,這一定是伯嚭在夫差麵前燒了高香。

“大王。”文種又叩一首說道,“下國乞降之事,已被大王拒絕,外臣豈能不知?但外臣覺著大王拒絕得對。”

這話完全出乎夫差意料,瞪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望著文種。

文種不緊不慢地說道:“越國之所以向上國乞降,乃是走投無路。大王若是不答應,滅掉越國易如反掌。大王若是滅了越國,越國的山水,越國的土地,越國的百姓,全都歸了大王。要是換成我文種,我也不會答應。”

夫差頷首說道:“汝倒是一個老實人。”

“不過……”文種話鋒一轉道,“以外臣觀之,大王的誌向,絕不僅僅是得到一個荒僻弱小的越國。大王的誌向,是爭霸天下,做中原的霸主。事實上,中原霸主之位,除了大王之外,真也沒人敢去坐、敢去爭呢!何也?首任霸主齊國,權臣專權,國君形同虛設,哪還有能力來爭霸?秦國呢,自秦穆公去世,一代不如一代,東邊又有晉國相隔,如何爭霸?楚國呢,乃是上國的手下敗將,莫說爭霸,連江山社稷是否保得住,尚在兩可之間,何敢言霸!晉國呢,自晉文公以後,倒是出了幾個英主,但六卿六卿:古代統軍之官。六卿者,六軍之將,春秋晚期,晉國之範氏、中行氏、智氏、趙氏、魏氏、韓氏六族,世為晉卿,專晉國之軍政大權,也稱六將軍或六卿。的勢力過於強大,大有顛覆晉君寶座之意,哪還有心思爭霸天下?”

文種這一番分析,有理有據,說得夫差頻頻點頭。

“但要爭霸天下,單靠武力是不行的,還要施之以德、以仁。”

略頓,文種繼續說道:“齊桓公厲害不厲害?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夠厲害了。若僅僅因為他厲害,是當不上霸主的。他之所以能當上霸主,不單單因為他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更重要的是,他能夠以仁愛之心對待列國,對待天下蒼生,救邢(國)、存衛(國)、救杞(國)、救繒(國),不但幫他們趕走了侵略他們的敵人,還出錢幫助他們重建家園。燕國受到山戎的侵略,求之於桓公,桓公親自率兵,幫燕國滅了山戎,並將山戎所擁有的五百裏土地送給燕國。燕君非常感激,在桓公歸國時送了一程又一程,不知不覺進入了齊(國)境五十裏。桓公說:‘自古諸侯相送,不出境外。寡人不可無禮於燕君。’遂將燕君停腳之地以北的土地全部割讓於燕國。還有楚莊王,幾傾全國之兵,把陳國給滅了,改國為邑,歸入楚國的版圖。後因申叔時給他講了一個‘蹊田奪牛’的故事,他便恢複了陳國。自此而始,一百餘年來,陳國像跟屁蟲一樣跟著楚國……”

伍子胥見夫差聽得很專注,害怕他改變了對越國的態度,按劍張目說道:“姓文的,你的話有完沒完?你若是膽敢再說一個字,我立馬割下你的狗頭!”

文種裝作很害怕的樣子,連聲說道:“我不說了,我不說了。”說畢,抬起頭來,以求助的目光瞅著伯嚭。

到了此時,伯嚭不能再沉默了,輕咳一聲說道:“伍太師,有道是‘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您就不要以殺頭嚇唬文大夫了。何況,在下覺著,文大夫所言,並非沒有道理。”

夫差本來已經拒了越國請降之事,今日又突然召見文種,伍子胥已經意識到這內中有貓膩,這貓膩恐怕就來自伯嚭。聽他這麼一說,越發斷定自己的推測不錯,張目問道:“什麼道理?這道理就是要大王允許越國乞降吧?”

伯嚭反駁道:“允許越國乞降有什麼錯?人家楚莊王已經滅了陳國,已經將陳國改為楚國的一個邑,隻因聽了申叔時一個故事,複了陳國,我們為什麼非要滅掉越國呢?還有,齊桓公滅了山戎,卻將山戎的土地送給燕國,這土地足有五百裏,五百裏呀!越國的國土才有多少,南北不足四百裏,還是荒僻之地,我們為什麼非要把它據為吳有呢?”

伍子胥冷笑一聲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楚國,人稱荊蠻,與處於中原的陳國既不同文,又不同語,更不同俗,且中間又隔了一個許國。楚國能越過許國去管轄陳國嗎?齊國也是如此,它與山戎中間隔了一個燕國,它能越過燕國去管轄山戎嗎?而吳與越,三江環二國,同文、同語、同俗,卻又勢不兩立,有吳則無越,有越則無吳,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員員:伍子胥之名。聽說,陸人居陸,水人居水。夫中原列國之地,我攻而勝之,得其地,不能居,得其車,不能乘。夫越國,吾攻而勝之,得其地,吾能居,得其舟,吾能乘。”

他扭頭對夫差說道:“請大王千萬不要受了某些人的蠱惑,改變初衷。”

這某些人,在場的人一聽就知道指的是誰了。伯嚭不傻,豈能不知?他強忍住氣說道:“伍太師,你這話未免有些危言聳聽。若以你之言,吳與越國土相鄰,而又同文、同語、同俗,定將勢不兩立。那麼,秦、晉、齊、宋、魯、鄭、陳、曹、許何以長期並存?”

這一問,問得伍子胥大張著嘴無話可說。

為了早些促成越國請降之事,伯嚭移目夫差說道:“大王,天下人心,講的是興滅國、繼絕世。連滅國都要興,絕世也要繼,何況,越國還擁有五千甲兵呢!勾踐已經知錯,且兩次遣使前來乞降,大王若是赦了越國,一來可以得越,二來可揚名天下,再經過幾年的努力,這霸主的桂冠,您就是不想戴,怕是也推托不掉了。反過來,咱們若是不許越國乞降的話,越國還有五千甲兵,困獸猶鬥,背山一戰。有道是‘殺敵一萬,自損三千’。況且,咱們若是把勾踐給逼急了,來個破罐子破摔,殺掉自己的妻子兒女,砸碎自己的寶器,多可惜呀!所以呀大王,越國向您乞降,您千萬不能拒絕,這是老臣的肺腑之言,還望大王三思!”

伍子胥忍無可忍,須發皆張,如雷似的吼了一聲:“什麼肺腑之言,這分明是小人之見!”

這一聲吼,把伯嚭嚇了一跳,慌忙後退三步。

伍子胥惡狠狠地瞪了伯嚭一眼,引經據典,講了一番應該拒降的道理。

“大王,越國乞降之事,您千萬莫允。古哲人有言:‘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越國的祖先夏後氏有報仇的傳統。從前,過澆殺了夏禹的三世孫後相,後相的妻子後緡,懷著身孕從狗洞裏爬出來,逃到有仍,生下了少康。少康靠有仍國國君的幫助,以綸邑為巢穴,靠五百耕奴起家,殺了過澆,恢複了夏禹的王業,夏的先祖得以祭祀,不失昔日的榮耀。今天,吳國的力量沒有過澆強大,而越國的力量比少康在綸邑時強大得多。何況,勾踐是一個少見的梟雄,文種、範蠡又是當世之奇才,君臣同心戮力,複興指日可待。他一旦強大起來,就會變成臥在我大吳國身旁的悍虎。悍虎在側,您還有心思爭霸嗎?爭得了嗎?”

對於伍子胥的長篇大論,夫差越聽越煩,這四個月的圍山之戰,已使他焦慮不安。他是一個極聰明的人,自然知道軍旅遠征,利在速勝,長期這樣拖下去,他的將士們將會倦怠、厭戰,被拖瘦拖垮。若是硬攻,越軍居高臨下,又是以逸待勞,傷亡數字,絕不是“殺敵一萬,自損三千”的問題,怕是要自損二萬、三萬了!如果跟越國言和,當下就可以結束戰鬥,就可以從越國獲得大量的金銀財寶,還能落一個寬容的好名聲。寬容便是行仁,仁者無敵!齊桓公、楚莊王是也。

想到此,夫差衝文種說道:“請文大夫暫避一時。”

文種叩首而起。等文種趨出大帳,夫差移目伍子胥說道:“太師的話,全是肺腑之言,也是實實在在地為寡人考慮、為吳國考慮,寡人心知肚明。但寡人覺著,太宰的話,似乎更實際一些,為了一個小小的越國,我十萬大軍在這裏耗了四個月。每耗一天,少說也得吃掉六十萬斤糧食,且不說馬的飼料。而這些糧食和飼料,均需一車一船地從國內運來,這對我國的國力,也是一個極大的消耗。故而,這越國,寡人是一天也不願意待了,寡人決定和越國言和。”

聞聽此言,把個伯嚭高興得手舞足蹈,高聲喊道:“大王聖明,大王萬歲!”

伍子胥見夫差執意要和越國言和,正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作,聽伯嚭這麼一喊,氣上加氣,大跨兩步,指著伯嚭的鼻子罵道:“姓伯的,我當年怎麼瞎了眼,將你薦之先王!你……”揚手一掌,朝伯嚭的胖臉上摑去。伯嚭躲閃不及,重重地挨了一掌,又白又胖的臉上,立馬起了五個指頭印。

夫差見伍子胥竟敢當著他和文武百官的麵掌摑伯嚭,氣得麵色蒼白。

其實,伍子胥打的何止是伯嚭,打的是他夫差!何也?決定和越國言和,是他拍的板。

“太師,你的肝火也未免有些太旺了。與越國言和之事,乃是寡人的決定,你如果有氣,就衝著寡人發吧!”夫差冷聲說道。

伍子胥生性耿直,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他總覺著,先王闔閭有恩於他,他應該報效先王,報效在先王手中強大起來的吳國,哪懂得察言觀色!夫差已經氣成這樣了,他仍是苦口相諫,仰起雪白的頭顱,滿腔悲憤地說道:“天下至親者,血親也;至仇者,國仇也。今大王背血親之遺囑,成國仇之陰謀。夫差,爾忘勾踐殺爾之父乎?”

他這一呼,夫差悚然一驚。是啊,先父為越人所殺,為了勵己報仇之誌,我讓那些在宮廷值班的侍衛,每當自己出入宮廷的時候,就大聲喊道:“夫差,爾忘勾踐殺爾之父乎?”這一喊便是三年,如今,那勾踐已成了我砧板上的肉,我卻不肯下刀,豈不是有些對不住先王!

伯嚭何等聰明,立馬從夫差的臉上,讀出了他心中的變化。伯嚭暗道一聲不好,今日之事要被這個白發魔鬼給攪黃!且不說越國給我送了那麼多好東西,單就我個人來說,伍子胥當眾摑了我一掌,這仇豈能不報!大王若是反悔了,不再和越國言和,這最大的勝利者就是伍子胥。伍子胥在將士們心中的地位本來就比我高,這樣一來,豈不愈發高了。不行,就是拚著和他伍子胥刀槍相見,也要促成吳越二國言和之事!

怎麼促成?

最好的辦法就是激怒大王,讓大王反感伍子胥。

要大王反感伍子胥,最好的辦法便是……

伯嚭大喝一聲:“伍子胥,大王的名諱能是你一個為臣的隨便叫的嗎?你不要以為你打過幾個勝仗,就可以倚老賣老,目無大王!”說畢,張目怒視伍子胥。

經伯嚭這麼一問,伍子胥方才感到,自己剛才確實有些過於激動。“夫差”二字是脫口而出,並無無視大王之意,正想著如何向夫差解釋,伯嚭連珠炮般向他發起了又一輪進攻。

“伍子胥,越人固然砍傷了大王的父王,可大王禦駕親征,把越軍殺得屁滾尿流,砍傷先王的越將,亦死於我吳軍刀下,還逼得勾踐兩次前來乞降,這仇還算沒有報嗎?楚平王殺了你的父親、兄長,又滅了你的三族,你僅僅將楚平王的死屍鞭打了一頓,就算報了大仇。你在報仇的同時,又死命地去保護楚平王的兒子和孫子。前不久,你又遣使去楚,向楚昭王交涉王孫勝王孫勝:也叫白公勝,太子健之子,楚平王之孫。歸國之事。你如此做,不就是想在楚人、在列國中落一個好名聲嗎?你自己想落好名聲,卻逼著大王對越國趕盡殺絕,落不仁的罵名。你說,你這樣做,到底是何居心?”

不論是單打獨鬥,抑或統率千軍萬馬前去征戰,伍子胥從未輸過。他是一個勇士、英雄,少見的勇士和英雄。但對於打嘴仗,他卻有些外行,特別是遇到像伯嚭這樣一個無理還要辯三分的鐵嘴加無賴,根本遞不上招,心中那個氣呀,氣得血往上湧,一直湧到喉嚨眼上。

“喀,喀!”他一連吐了兩口鮮血,麵如送葬金箔,氣喘籲籲。

夫差見了,忙對站在伍子胥身後的王孫駱說道:“快,快把太師攙到太師的大帳,讓他好好休息幾日。”

王孫駱正要上前去攙,伍子胥將手一甩:“不用,老夫自己會走。”說畢,搖晃著高大的身軀向帳門口走去。

夫差朝王孫駱丟了一個眼色,王孫駱會意,疾步追了上去,強行攙住伍子胥的左臂,伍子胥也沒有拒絕。

伍子胥將至帳門口的時候,突然仰天一嘯道:“唉!悔不聽被離被離:吳之相士、大夫。由於他的舉薦,伍子胥得以投奔闔閭。伯嚭由楚逃吳之時,拜見伍子胥,伍子胥與他同病相憐,深器之,薦於闔閭,拜為太宰。被離私下對伍子胥說道:“吾觀嚭之為人,鷹視虎步,其性貪佞,專權而擅殺,不可親近。若重用之,必為子累。”之言,將伯嚭薦於先王,我們終要為伯嚭所累。越十年生聚,再加十年教訓,不出二十年,定當反攻,吳宮必為池沼矣!”

這話,在帳的人都聽到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緘口不語。

“哼,危言聳聽!”伯嚭憤憤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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