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騎虎難下,直到今日夷吾才領會到它的深刻含義。他二次把嘴巴貼上老乞丐瘡口。
齊薑在晉,伴著一個將死之人,整日悶悶不樂,忽見有人向自己問寒問暖,百般討好,如何不喜,這一喜便有了床笫之歡。
驪姬的床上功夫,其他嬪妃望塵莫及,一天一個花樣,玩得晉獻公心花怒放,欲死欲仙。
老乞丐見求告無用,正要離去,夷吾向他走來。
“老伯父,怎麼了?”夷吾裝作很關心的樣子問道。
老乞丐指了指脖子道:“毒瘡,這裏生毒瘡了。”
“照這麼說你是來求醫的了?”
老乞丐回道:“正是。”
“郎中不在家?”
老乞丐道:“在。”
“在他為什麼不開門?”
老乞丐回道:“他說我這瘡他治不了。”
“是不是怕你給不起他醫錢呀?”
老乞丐回道:“不是。”
“那是因甚?”
老乞丐回道:“他說我這瘡已經潰爛了,裏邊生了膿血,藥敷不上去。要想讓藥敷上去,必須把那裏邊的膿血弄出來,可這惡瘡又不能擠,怎麼弄?隻有用口吸了。可我孤寡一人,無兒無女,就是有兒有女,這膿血又臭又腐,誰肯為我吸呀?”
夷吾道:“你偌大一把年紀,若是無人為你吸去瘡裏的膿血,郎中就不會給你醫治,不醫治就會把你爛死,疼死,這,這可怎麼辦呀?”他抓耳撓腮。
行人見衣服鮮亮的夷吾和一個老乞丐說話,都好奇地站了下來,不一會兒,聚了五十多人。
夷吾掃了一眼圍觀者,大聲對老乞丐說道:“老伯,你好賴也是個人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讓毒瘡給爛死,疼死!這樣吧,我為你吸去瘡裏的膿血。”
老乞丐一臉驚詫地瞅著夷吾:“你,你這話當真?”
夷吾重重地點了點頭:“你和我爺爺的年紀差不多,我騙你幹啥?”
老乞丐還是有些不大相信:“你和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你為什麼要幫我吸去膿血?”
夷吾歎道:“我天生一個軟心腸,見不得窮人,見不得苦命人,一見就想幫,何況此事關係著你一條命。來,把脖子伸過來,我幫你吸膿。”
“且慢!”虢射從人叢中擠了過來。他裝作不認識夷吾,將夷吾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失聲說道:“你,你莫不是當今國君的二公子夷吾?!”
夷吾昂首回道:“正是。”
圍觀者皆以驚奇的目光瞅著夷吾,少頃,竊竊私語起來。
隻聽虢射繼續向夷吾問道:“你貴為公子,又和這老乞丐非親非故,你果真願意為他吸去瘡裏的膿血嗎?”
夷吾大聲回道:“我願意。”
虢射長歎一聲道:“賢人呀,真賢人呀!人都說吾國的大公子重耳賢,我看你比重耳還要賢幾分,吾國有望矣,吾國有望矣!”
夷吾一臉謙恭道:“大叔過獎了。”
說畢,將臉轉向老乞丐:“老伯,我這就為你吸膿吧。”
虢射搖了搖手道:“別急。”
夷吾裝作一臉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虢射道:“你就是為老乞丐吸去了瘡裏的膿血,還得敷藥呀,這郎中的門不開,誰給老乞丐敷藥呀?拿什麼去敷呀?還有,這膿血奇臭無比,你吸過之後得漱口呀,這院門不開哪來的漱口水?”
夷吾一臉感激道:“還是大叔想得周到。那,那就煩您辛苦一下,將這大門叫開。”
虢射道了一聲“好”,穿過幾個圍觀者,來到大門前,將門拍得山響:“開門,開門,快開門!晉君的二公子夷吾到了。”
蒼郎中聞聽“夷吾”二字,慌忙將門打開,見門外圍了這麼多人,大聲問道:“哪一位是二公子?”
夷吾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在下便是。”
蒼郎中一臉謙恭地說道:“不知二公子大駕光臨,有失迎接,罪過,罪過!公子請!”身子微傾,右手前伸,擺出一個邀客的架勢。
夷吾連連搖手道:“不必了。”
蒼郎中賠著笑臉道:“公子既然不願進屋,卻又立在門口,不知有何貴幹?”
夷吾朝老乞丐指了一指道:“想請你為他治瘡。”
蒼郎中瞟了一眼老乞丐道:“他這瘡已經潰爛,藥一敷上去就被膿血衝走了,我無法醫治。除非……”
夷吾道:“除非怎麼了?”
蒼郎中道:“除非有人為他吸去瘡裏邊的膿血。”
夷吾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為他吸去膿血的。”
蒼郎中瞪著一雙吃驚的眼睛:“你?你願意為他吸去瘡中的膿血?”
夷吾道:“正是。”
蒼郎中道:“那可臟得很喲!”
夷吾道:“我不怕。”
蒼郎中道:“您貴為晉國公子,為什麼要為這個老乞丐吸膿血?”
夷吾一字一頓道:“因為他是晉國的臣民。”
蒼郎中雙掌一拍道:“好,公子答得好!我一定設法兒將這老乞丐的瘡治好,快隨我進屋。”
眾人隨蒼郎中走進大門,當然也包括夷吾和老乞丐。
蒼郎中去廚房舀了大半瓢水,站在夷吾身邊。夷吾還沒把嘴唇貼上瘡口,胃裏一陣翻滾,忙把嘴巴移開。
虢射見了,輕輕地踢了他腳後跟兩下。
他沒有動。他有些後悔了,不該為當什麼國君,下賤到替人吸膿血的地步。
蒼郎中輕歎一聲:“公子,真不想吸也就算了。”
老乞丐嗚的一聲哭起來,淚眼婆娑地瞅著夷吾。
圍觀者竟也說起了風涼話:“說大話使小錢,哪有貴為公子的肯為一個老乞丐吸膿血呢?”
虢射有些急了,又照著夷吾的腳後跟狠狠踢了兩腳。
什麼叫騎虎難下?直到今日夷吾才領會到它的深切含義。他二次把嘴巴貼上老乞丐瘡口,閉著眼睛,輕輕吸了一口,啊的一聲吐到地上。
蒼郎中忙把水瓢遞給他,他差不多把大半瓢水漱完了,也沒有再去吮瘡的意思。
他的腳後跟又被人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知道這是虢射幹的,沒奈何,又向瘡口吮去,如此者三,每吮一次便要漱會兒口,一漱就是老半天,虢射很為他著急。
謝天謝地,吮過第八次之後,蒼郎中終於開口了:“公子,膿吸得差不多了,您到一邊歇著,我這就給他敷藥。”
夷吾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跑到廚房,幹嘔了幾聲沒有吐出東西,便把食指插進口中,使勁探了幾下,嘩的一聲嘔吐起來。等他從廚房出來,蒼郎中已經為老乞丐包紮好傷口。
老乞丐伸手入懷,竟然摸出幾錢散碎銀子,雙手遞給蒼郎中。
蒼郎中笑拒道:“二公子與你素不相識,居然願意為你吸膿血,我還好意思要你的錢嗎?拿去吧。”
老乞丐撲通朝蒼郎中一跪,淚流滿麵道:“恩人呀,你叫老朽如何報答你呢?”
蒼郎中朝夷吾一指,對老乞丐說道:“你的真正恩人是他。”
老乞丐移膝夷吾,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
夷吾雙手將他攙了起來。
老乞丐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診室。
夷吾也走了。
夷吾是在幾十雙充滿敬意的目光的注視下走的。
自此之後,夷吾在晉國也出了名,那名氣不在重耳之下。
兩個庶子出了名,且那年紀皆長於世子申生,申生還能坐得住嗎?
申生倒是坐得住,他才十二歲,還不知道什麼叫威脅,可他師父懂。他有兩個師父,大師父,也就是太傅,叫杜原款;二師父,也就是少傅,叫裏克,都是晉國的大夫,大賢人。他二人一人教他習文,一人教他習武,還教他如何愛護百姓。
他的母親齊薑,不隻有些風流,還有些心機呢,連晉獻公也對她敬愛有加。
齊薑不比狐源和狐豔,她不隻貌美,還大有來頭。
她是赫赫有名的中國第一霸霸主齊桓公之幼女。晉武公,也就是晉獻公他爹,暮年之時,為討好齊霸主,備了一份厚禮,遣士去齊國求婚,齊國竟然允了。
齊薑嫁到晉國,雖說貴為夫人,但麵對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無論如何是笑不出來的。晉獻公,不,那時他還未曾即位,不能稱公,隻能稱作世子。世子雖為嫡出,但不是長子,他還有六個哥哥,十一個弟弟,都在覬覦著他的世子之位,且是其母已死,父親改立了新的夫人,嚴格說來,他已不再是嫡出了,他感到了威脅。一來為了固位,二來也有些貪戀齊薑之美色,他便拚命地巴結、討好齊薑。齊薑在晉,伴著一個將死之人,整日悶悶不樂,忽見有人向自己問寒問暖,百般討好,心中很是受用,加之這人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又風流倜儻,如何不喜?於是,你來我往,未及三月,便有了床笫之歡。十月懷胎,生下一子,寄養於民間一申姓之家,取名申生。
某一日,二人盡歡之後,齊薑依偎著晉獻公身子,嬌滴滴地說道:“妾有兩件事求您,您肯不肯答應?”
獻公伸手攬住她的玉頸說道:“你說吧,隻要我辦得到。”
齊薑道:“老頭子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怕是活不過五月了。五月一過,您便是國君了,您一做國君,首要之事便是立夫人,您敢不敢立妾?”
獻公道:“我敢。”
齊薑道:“賈姬呢?”
獻公道:“我這幾天就想辦法把她除掉。”
齊薑翻身趴在他的肚子上,親了一個響嘴道:“您沒有讓妾白愛一場。”
獻公將齊薑翻到身下,又一番雲雨之後,喘著氣問道:“你不是有兩件事嗎,如今說了一件,那一件呢,請講。”
齊薑道:“再一件事就是申生,申生可是您的親骨肉,您貴為國君,妾貴為夫人,這世子理所當然地要立申生了。”
獻公道:“這個我知道。”
“知道就好。”齊薑嘻嘻一笑,二次爬上了獻公的肚皮。
果如齊薑所料,未出五月,武公一命嗚呼,世子做了國君,是為晉獻公。
晉獻公倒也是一個情種,不顧大臣們的反對,一上任便毒死了賈妃,立齊薑為夫人,申生為世子。
齊薑已經七八年沒有懷孕了,立了夫人的當年,竟然又懷上一胎,產下一女,取名伯姬。這樣一來,她兒女雙全,如何不喜,真像吃了喜梅一般,連睡覺都笑出聲來。
有道是樂極生悲,產下伯姬之後,未及半年,齊薑忽然得了一種怪病,風一吹便咳嗽,一咳嗽便咯血,一咯便是大半碗。
齊薑身體每況愈下,而重耳、夷吾的聲望卻越來越高,大有取代世子之意,齊薑能不懼嗎?她反反複複地開導申生,要他也做幾件露臉的事兒,怎奈申生是個老實人,不想刻意去做。
老天爺不欺老實人,甚而有意無意地幫助老實人。
這一日,晉獻公的肚子突然疼了起來,疼得他昏迷過去。自此之後一個月總要疼上兩次,每次犯病,申生總是守候在他身邊,侍奉他吃,侍奉他喝,還為他擦屎端尿。
申生不知聽誰說哪吒廟裏的哪吒很靈,便抽空去了一趟。依照道士的指點,在竹簡上刻下這麼一段話:“我叫申生,今年十三歲,生於丙寅年丁醜日,因父病特來求告上神,把父親的病移到我的身上。上神如果答應了我的請求,我給您重蓋廟宇,重塑金身。”
刻好之後,埋到哪吒腳下。
吃晚飯時,申生隨口把這件事說給了齊薑。
齊薑聽了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俟睡了一夜,齊薑來了點子,尋了一塊竹簡,用刀在上麵刻上這麼一句話:“昨日,世子申生去哪吒廟燒香,他要乃父速死。”
刻好之後,遣心腹女婢置於宮門內一個顯眼的位置。
巡宮武士拾到竹簡後,立馬呈給晉獻公,把個獻公氣得暴跳如雷,當即將申生召到跟前,破口大罵道:“你個小畜生,爹哪點對不住你,你竟要詛咒爹爹早死。來人,把他拉下去重打五十皮鞭,削去世子之位!”
申生又驚又怕,又感到滿腹委屈,哭著說道:“爹爹,孩兒再不識理,也知孝敬雙親,乃是人生第一要務,豈能詛咒於您!”
獻公把竹簡朝堂下猛地一摜,冷笑一聲道:“畜生,你自己拿去看吧!”
申生雙手撿起竹簡,隻這麼掃了一眼,便明白了,遂大聲呼道:“爹爹,冤枉,孩兒冤枉呀!”遂將去哪吒廟燒香許願之事如實講了一遍。
獻公將信將疑,命士押著申生,來到哪吒廟中,起出了那個竹簡。獻公方知冤枉了申生,滿麵愧疚道:“生兒,爹不該聽信讒言,爹屈了你的一片好心,爹對不住你。”
通過這件事,申生也算露了大臉,朝廷上下,都知道他是一個大孝子。
這一露不打緊,接二連三的露臉事都讓他給碰上了。
庚午月辛未日,申生去南市閑逛,看見人市上站了二十幾個人,內中有八個頭上還插著草標,三個男的,五個女的,那個最小的女孩有五六歲,眼睛都哭紅了,一邊哭一邊拉著一個男人的手,來回晃著哀泣道:“爹爹,您別賣我,我保證這一輩子都聽您的話,再也不惹媽媽生氣了,還天天去野外給您拾柴,拾不滿一籮頭就不吃飯。”
男人的眼圈也有些泛紅,嗚的一聲哭道:“閨女,爹知道你是一個好閨女,可不賣你,爹拿什麼去還王八老虎的債呀?”
這一哭,把申生的心給哭軟了,走上前去,施了一禮問道:“大叔,你欠王八老虎多少錢?”
男人見他麵色紅潤,衣服鮮亮,不敢怠慢,忙還了一禮道:“小人欠王八老虎十兩銀子。”
申生道:“不就十兩銀子嘛,我給你。”
男人似信非信道:“您給我十兩銀子?”
申生點了點頭道:“正是。不過,我來問你,我給你十兩銀子之後,這小女孩你還賣不賣呀?”
男人連聲道:“不賣了,不賣了。”
申生伸手入懷,摸出兩錠銀子遞給男人。男人慌忙趴下給他磕頭,磕了一個之後,忽然想起了閨女:“閨女,快跪下,快!”
父女二人給申生足足磕了十二個響頭。
這一磕不打緊,插草標的和沒插草標的全都跑了過來,下餃子般地跪了一地。這個說,公子,您行行好吧,我才欠了王八老虎八兩銀子;那個說,小善人,我娘死了,無錢殯葬,不得不自賣自身,五兩銀子足矣。……
杜原款知道申生心善,正要設法將他勸走,申生奶聲奶氣地說道:“我今天是出來玩的,沒有多帶錢。”
他指了指那七個頭插草標的男男女女說道:“你們都隨我來,我一人給你們發十兩銀子。”
這一發便是七十兩,加上送給小女孩的,一共是八十兩。
八十兩銀子買來個“小善人”的綽號。
水漲船高,三個兒子出了名,晉獻公也跟著有了名,周天子賜其金匾一塊,上書著四個大字:“教子有方。”
這一賜把晉獻公給高興壞了,置宴公府,請來了齊薑、狐源、狐豔並世子和他的兩個哥哥,歡宴了一個多時辰,望著三個兒子,晉獻公捋著胡子,哈哈大笑道:“社稷之福呀!”
也許是齊薑大限已到,也許是不再擔心有人覬覦世子之位,齊薑走了。走之前她躺在晉獻公懷中,千叮嚀萬囑咐道:“申生您早已立為世子,此恩妾沒齒難忘。妾最放心不下的是伯姬,她才五歲,小小年紀便失去了母親,沒娘的孩子沒人疼啊!”說罷,大哭不止。
晉獻公一邊為齊薑拭淚,一邊勸道:“你放心,你走了還有寡人呢,寡人可是她的親爹呀!”
齊薑道:“不是臣妾信不過您,您身為一國之君,日理萬機,哪能再分出心來管伯姬呀!臣妾倒有一個拙見,君若聽之,臣妾也就放心了。”
晉獻公道:“你有什麼高見,盡管講來。”
齊薑道:“賈妃有一妹,名喚賈君,芳齡二八,模樣兒和臣妾不相上下,識文斷字,為人賢淑。她常來臣妾這裏走動,一來便逗伯姬玩,伯姬也很喜歡她,您若能把她娶來,立為夫人,再把伯姬托她照管,她一定會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果真這樣,臣妾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
晉獻公想也不想答道:“你說的這件事,寡人一定照辦,你還有什麼要囑托的嗎?”
齊薑笑回道:“沒有了。”頭一歪,死在晉獻公懷中。
辦完了齊薑喪事,晉獻公便打算兌現諾言。誰知召來賈君一看,大失所望,那模樣兒不說與齊薑相差甚遠,就是連狐源、狐豔也不如,唯一的優勢——年輕。
有心不娶賈君,又不忍違了齊薑心願。
他整整想了三天。娶就娶吧,但那夫人是萬萬不能立的。
賈君也知道自己不是美女,更沒有當夫人的野心,能夠做晉獻公一個妃子,已經蠻不錯了。故而,也就不奢望晉獻公多麼寵她。
她雖不是美女,畢竟年輕,晉獻公每隔一個多月,總要來臨幸一次。不知何故,她的肚子總是鼓不起來,沒奈何就把伯姬視為己出,教她讀書,教她女紅,教她如何做一個賢良女人。經她精心調教,伯姬出落成一個溫柔賢淑落落大方的美少女,這是後話。
晉獻公十五年,也就是公元前662年,有人告發,說是逃匿在外的公子克勾結驪戎,要興兵伐晉,獻公勃然大怒,征調戰車四百乘乘,指戰車,由四匹馬駕駛,中間的兩匹叫作“服”,邊上的兩匹叫作“驂”。戰車上有三個人,中間是禦者,左邊是頭領,右邊是勇士,每輛戰車後麵跟著72個步卒,共75人。,氣勢洶洶地向驪戎殺去。
子克者,晉獻公同父異母之弟也。晉獻公即位後,害怕十幾個庶兄庶弟爭他的君位,對他們大開殺戒,僥幸逃得性命的有兩個,一個是公子望,逃到了虢國;再一個就是公子克,逃到了驪戎。
那子克在驪戎甚得大戎主器重,娶其二妹為妻,雖說仍是過著錦衣玉食般的生活,然片刻也未曾忘記複仇。他確實多次向驪戎主進言,要他討伐晉國,自己願為先鋒。驪戎主剛討了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沉浸在溫柔鄉中,不肯遠征,今見晉獻公找上門來,忙挑選了兩千鐵騎,出兵迎戰,雙方戰於羅旋口,大戰了一天一夜,不分勝敗。
第二戰,戰於七裏坪,驪戎主大敗遭擒,被晉兵押到晉獻公麵前,獻公指著驪戎主的鼻子罵道:“你招降納叛,已該死罪,且又抗拒天兵,罪上加罪,武士何在,將他拉出去剁成肉醬。”
驪戎主忙跪地求饒:“大王,小人有眼無珠,冒犯大王,然非小人之過!”
晉獻公道:“你身為一國之君,抗拒天兵,非你之為,誰有這種能耐?”
驪戎主道:“乃是子克。子克天天在小人耳邊聒噪,小人願意殺了子克,以贖己罪。”
晉獻公冷笑道:“你已為寡人所擒,亡國就在今日。既然我能亡了你的國家,還殺不了一個公子克嗎?”
驪戎主道:“您能滅了小人之國,這不假。您能殺了子克,這也不假。然小人之國,不同貴國,臣民以遊牧為生,滅著易,複興也易。君若赦了小人,小人舉國聽之,世世貢獻肥羊良馬,永為北邦。且是,小人亦有二女,長曰驪姬,次曰少姬,貌還在息媯之上,願意奉獻大王,以侍枕席。”
一聽說有美女貢獻,晉獻公馬上變了臉兒,滿麵堆笑道:“驪君既然有這等美意,寡人焉敢不從。”說畢,走下堂來,親自為驪戎主解去繩索,設宴相款。
驪戎主吃飽喝足,走出晉軍大帳,回到己營,依約殺了公子克,並獻出了驪姬和少姬。
這二姬,一個年方十八,一個年方十六,正是鮮花盛開之季,把個晉獻公樂得好比吃了蜂蜜一般,左擁右抱,在大帳中成就了百年好事。
既平了叛賊,又得了美女,晉獻公凱歌而旋,那朝也很少上了,整日與二姬為樂。
在這二姬之中,不僅驪姬為長,也最有心機,床上功夫,更是其他嬪妃望塵莫及。譬如女行男位、吹簫、貓鼠同洞、三月春驢、蝶入花叢、蜂後製蜜、倦鳥歸巢、餓馬馳奔、威龍厭戰等,她全會。一天一個花樣,玩得晉獻公心花怒放,欲死欲仙。
那驪姬不隻床上功夫好,心智也異於常人,比之妲己,尤勝一籌。
驪戎國自從被晉國打敗之後,對晉國敬若神明,有了好吃好喝的東西也不敢獨享。這一日,一漁夫進湖捕魚,驚飛一群白色大鳥,這鳥大的長六尺有餘,小的也有四尺,長頸、黑嘴,飛速極快。漁夫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鳥兒,傻愣愣地望著它們,直到望不到它們的影子,方才抬腳而行。行了三十幾步,草叢中躺著一枚茶碗般的白蛋,忙撿了起來。後經一老儒辨認,說這是一枚天鵝蛋,吃了延年益壽。漁夫舍不得吃,拿到集市上賣了二十兩銀子。買主也舍不得吃,幾經周轉到了驪戎主手中,驪戎主又把它作為貢物,獻給了晉獻公。晉獻公把它交給內府庫珍藏,說是等到他的壽辰之日享用。誰知交給內府庫不到三天,內府吏慌慌張張來稟:“啟奏主公,天鵝蛋不翼而飛。”
晉獻公正摟著驪姬和少姬調笑,聞報大吃一驚,道:“天鵝蛋什麼時候不見的?”
內府吏回道:“剛才。”
晉獻公道:“怎麼不見的?”
內府吏回道:“您把天鵝蛋交給小臣後,小臣就把它鎖在一個金匣裏,每天進庫、出庫之前都要把它打開驗一驗。今日小臣進庫之時它還在,出庫之時再驗,就不見了。”
晉獻公問道:“守庫的共有幾個人?”
內府吏道:“十二個。”
晉獻公問道:“怎麼個守法?”
內府吏道:“三班倒,一班四個人。”
晉獻公道:“今日當值的都是誰?”
內府吏道:“子皮、核桃、天山、子久。”
晉獻公眉頭微皺道:“這四個人都是內府庫的老人了,人品都不差,怎麼會偷天鵝蛋呢?”
內府吏道:“偷是偷不出去的。”
晉獻公道:“為什麼?”
內府吏道:“不管是誰,出入內府庫都要搜身,包括小臣。”
晉獻公道:“這,這麼說,那天鵝蛋會到哪裏去了?”
內府吏道:“臣懷疑是被人偷吃了。”
晉獻公忽地站起來問道:“誰?”
內府吏搖了搖頭道:“臣不知道。”
晉獻公道:“不就他們四個人,抓起來一審不就得了!”
內府吏苦笑一聲道:“臣已經審過了,可他們都不招。”
晉獻公大手一揮道:“不招算了,全都給我殺了!”
內府吏道了一聲“是”,轉過身去。驪姬語如鶯啼道:“且慢。”
內府吏知道她在獻公眼中的地位,忙把身子轉了回來,一臉媚笑道:“娘娘還有什麼吩咐?”
驪姬沒有理他,含情脈脈地瞅著晉獻公:“主公,為一隻天鵝蛋殺了四個人,這事若是傳了出去,怕是不大好吧?”
晉獻公正寵著驪姬,豈能拂了驪姬之意,忙改口問道:“以卿之見,該當何處?”
驪姬道:“查出真凶,斬首示眾。”
晉獻公歎了口氣道:“內府吏不是已經審過了嗎?查不出來。”
驪姬滿懷信心道:“請主公把這事交給臣妾,臣妾一定會給您審個水落石出。”
晉獻公滿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