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弟弟一起墜崖。
我肝脾破裂,急需救治。
身為山林巡查隊隊長的媽媽卻將景區醫療急救隊伍集結在弟弟身旁,為隻受手肘輕微擦傷的他全身檢查。
我通過對講機哀求媽媽,她卻極度煩躁怒吼我。
“你每次撒謊都得挑你弟出事的時候?你知不知道他差點出血命都沒了!”
最後,我死在懸崖底下隱秘的灌木叢裏。
得知我死訊,最討厭我的媽媽卻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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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靈魂出竅飄到媽媽身邊。
擔憂擠滿在她的臉上,顫抖的雙手輕輕觸碰,又帶著恐懼觸電般縮回,隨後又再次不敢置信地輕撫弟弟的臉。
“峰峰,你不要嚇媽媽,老天爺保佑我的寶貝兒子快點醒來。”
景區負責人的爸爸及時趕到,他握住弟弟的手,一瞬間紅溫上臉,張口就吼我,“建峰怎麼會變成這樣!李建良這個畜生!”
他越發越上頭,砰的一聲一拳錘在醫護人員帶來的藥箱上。
“我非打死他不可!非要帶建峰來巡山,不但沒保護好他還讓他受傷!”
看向小兒子,他神色一轉變得溫柔,“乖兒子,快醒醒。”
我看著兩人的全程關懷,心裏湧出一汪苦水。
爸爸媽媽,你們再也打不到,再也罵不了我。
我死在無人知曉,不被人看見的角落。
就像你們一樣,從未正眼看過我。
此時,醫療團隊檢查完畢。
“檢查完畢,受了些擦傷,醒不過來應該是一時半會受到驚嚇,很快就會醒來。”
爸爸一旁叫著那就好,媽媽則怒目瞪著醫療員,“什麼叫很快醒過來,我兒子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統統都得失業!給我馬上安排專車去醫院!”
兩人火急火燎將弟弟拉進救護車,陪同去醫院。
我一路跟在後麵,聽著爸媽討論著怎麼治我。
裝暈的李建峰眉頭舒展,嘴角微揚。
到醫院沒多久,負責接聽的安全員劉鵬憂心忡忡跑來,他的聲音很急迫。
“隊長,建良的對講機很久沒回複了,請您務必吩咐派人去排查!”
景區深處多半沒信號,安全員巡邏時都用對講機及時報道安全。
劉鵬眉頭擰成一團,他是預感到我出事了嗎?
媽媽聽完眼神極其厭惡,對著劉鵬大吼大叫。
“他又在演什麼大龍鳳?
“真以為裝失蹤裝死就能躲過懲罰?
“把弟弟害成這樣我絕對饒不了他!”
她氣得不行,將自己的對講機猛摔在地上。
我捂緊右胸,就像有一雙大手透過血肉,揪起死去的心臟。
我也是她的兒子,是他們第一個孩子。
真的能二十年如一日,一點都不在乎我嗎?
媽媽吼完拿起手機,試圖撥通我的電話。
電話撥不通,她不耐煩地轉為語音信箱。
“李建良,你別以為躲起來就完事,你弟被你害成這樣,你給我馬上立即滾過來挨打,然後跪下給你弟道歉!”
我是長子啊,在她心目中我連一席之地都沒有嗎?
我的對講機觸發臨死前的留言,血哽在喉嚨,聲音斷斷續續。
“媽...媽,救...我......”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出來的四個字,她卻極度煩躁回懟我。
“你每次撒謊都得挑你弟出事的時候?你知不知道他差點出血命都沒了!”
劉鵬聲音顫抖,“隊長...接到遊客反饋,建良他出事了。”
“我剛剛真的聽到,山崖底下的灌木叢有些嗚嗚咽咽的聲音,你們趕緊派人去巡查吧。”
遊客的沙啞聲落在人堆裏,像一根點著的引線準備燃起爆竹。
堅信我在撒謊的媽媽冷漠地笑出聲:“泉秀山這麼多野生動物,發出點聲音很正常。
“怎麼?李建良這壞蛋給你錢了,讓你配合他演戲?
“真沒想到他還有這種本事去巴結遊客,看我不扣他工資!”
聽到媽媽絡繹不絕數落我,裝暈很久的李建峰嘴角微微揚起。
他假裝艱難醒來,裝出一副虛弱模樣,“爸爸,媽媽,我哥他怎樣了?”
看著躺著病床上還關心我安危的李建峰,媽媽的神情變得更加厭惡。
“李建良,你哪怕有一丁半點像你弟這樣懂事,我也不至於......
“你弟被你害了還不計前嫌關心你,你要是懂點事...算球,隻會讓人反胃。
“半小時內不滾出來道歉,以後就別進李家的門!”
媽媽掛斷電話,氣得夠嗆在不斷深呼吸。
爸爸在一旁一臉不屑,“你喊他來做什麼!還嫌他害建峰害得不夠多嗎?”
李建峰趁人不注意捂嘴偷笑,得意至極。
然後低下頭,擠出一張落寞神情望向爸媽,“爸媽,你們別生氣了。哥哥一定是對我搶走他的科研成果那事心懷芥蒂,他這麼做我該認。”
看著他演戲,我覺得可笑。
人都死了,李建峰還在裝模作樣詆毀我。
巧的是,爸媽就吃他這套。
李建良永遠是十惡不赦嫉妒使壞的壞蛋,李建峰永遠是聽話乖巧的貼心小棉襖。
要是最後讓他們知道,這次墜崖,就是他們寶貝兒子李建峰親手將我推下去的,會是怎樣的神情?
隻不過,此時媽媽的神情依舊嫌棄:“他那種自私自利的人即使獲得科研項目成果又有什麼用,指不定是產品麵世投入市場去害人!”
李建峰抓住她的臂膀搖啊搖,撒嬌似的。
“媽媽您別生氣了,生氣容易長皺紋。”說完他歎了口氣苦笑,“哥哥一定有他的理由。”
媽媽被哄得眼神瞬間溫柔下來,“峰峰果然是媽媽的小棉襖,你別這麼善良了,你哥欺負你媽媽心疼。”
他倚在媽媽的懷裏,用頭蹭了蹭。
“我最喜歡媽媽爸爸,所以別對哥哥生氣了。”
他越是這樣,在爸媽眼裏的我就越討厭。
就算我半小時內趕到,也免不了一頓不分青紅皂白的毒打。
就算我訴說李建峰從小到大的種種壞行為,他們也隻會猛甩我一巴掌說我嫉妒弟弟瘋了。
二十年來,我也該習慣了。
我平靜看著這一家三口演戲。
果然,爸爸擰下手表,啪的一聲拍在桌上,那是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半小時了,那小畜生還不來!今晚就將他房裏的東西全扔出去!”
“別生氣啦爸爸,就算哥哥把我推下懸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此話一出,病房裏發出驚恐的尖叫和怒吼。
爸爸氣得滿臉通紅,他揚起手臂猛拍桌子,“他居然壞成這樣了!居然是他把你推下懸崖的?我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
媽媽也氣得咬牙切齒,拿起那副手表摔在牆上。
“該死的畜生,老娘跟他沒完!”
爸爸媽媽的眼睛都像淬毒似的,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李建峰沒想到兩人竟然無條件相信,他瞳孔放大,眼睛略過一絲驚恐。
他猛地坐起身,害怕鬧過頭被揭穿,連忙給自己臉上貼金。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再怪哥哥了。
“肯定是我摔壞腦子了,他可是我親哥,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
媽媽收起凶狠,溫柔地抱住他,“好在上天讓我有這樣一個好兒子。”
華燈初上,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而我從始至終都是那條搖尾乞憐的狗。
不遠處的車水馬龍帶走我的思念隻留酸澀,靈體的身體各處突然發出撕裂的疼痛。
我的身體已經被動物們發現了嗎?
最先發現我的不是血緣至親,而是每天接觸的大自然。
也好,不留餘念,我該走了。
可不管我怎麼掙脫,靈魂仍死死捆住這一家人身上。
我什麼都做不到,隻能任憑他們持續不斷地侮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