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晚上,我特意繞路到了琳芳跳廣場舞的地方,
準備順便去買她愛吃的生煎。
路過小區廣場時,我遠遠看見琳芳正和一群人跳著舞。
她穿著那條新買的裙子,臉上帶著我許久未見的笑容。
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老人走過來,遞給她一瓶水。
琳芳接過水,兩人說說笑笑。
那個老人看起來很有氣質,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上戴著金表。
我站在遠處,看著琳芳開心的樣子,心裏突然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晚上回家時,我試探著問:“今天跳舞遇到誰了?”
“老劉啊,”琳芳的語氣很自然,
“聽說他是XX局的老幹部,現在退休金一個月有一萬多呢。”
我的手頓了一下:“那挺好。”
“是啊,”她放下筷子,“人家雖然退休了,但是還有人脈。
他兒子現在就是靠他介紹,在大企業當高管呢。”
我扒著碗裏的飯,一粒一粒數著,就像平時算優惠券一樣。
“對了,”她繼續說,“老劉說可以幫小然介紹工作,比現在那個強多了。”
“他都退休了,還能......”
“怎麼就不能了?”她打斷我的話,
“聽說人家在位時候幫了不少人,現在退休了不也過得很好?
你看看人家,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那才是男人該有的樣子。”
我放下碗,看著自己起了毛球的針織衫。
這件衣服是去年雙十一買的,質量不錯,但確實顯得老氣。
第二天,小然突然來家裏吃飯。
“媽,劉叔叔人真好,”他邊吃邊說,
“說要介紹我去他兒子的公司。那可是上市公司啊!”
琳芳笑著說:“是啊,人家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樣。”
“確實,”小然瞥了我一眼,“不像某些人,整天就知道省錢。”
我默默起身去廚房,借著倒水的功夫擦了擦眼睛。
水槽裏還放著早上沒洗的碗,都是我這些年買的特價品,有的邊緣已經缺了口。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是我關注的店鋪開始雙十一預售。
以前這個時候,我總會第一時間去查看。
但現在,我看著屏幕上閃爍的紅色標價,突然覺得很諷刺。
原來在他們眼裏,一個男人的價值,不是看他為家付出了多少,
而是看他能給家人帶來多少“機會”。
我這些年省下的每一分錢,都比不上別人一個退休後的閑聊。
晚上,我又聽見琳芳在和閨蜜通電話:
“是啊,老劉真會疼人,
知道我們跳舞累了,專門訂了奶茶店的飲料,甜滋滋的,說是現在年輕人最喜歡的牌子呢......
對了,他說他認識那個小區的銷售經理,我們家小然要是買房,能給內部價......”
我躺在床上,摸著腰間的疤痕。
這些年,我省吃儉用,不是因為我不想讓家人過好日子,
而是那台手術台上的冰冷觸感讓我永遠記得:
人生隨時會有意外,我必須為他們留一條後路。
可現在,這條後路卻成了家人眼中的死胡同。
那天晚上我睡不著,爬起來打開電腦,看著自己這些年存的購物清單。
每一個商品後麵都標注著“性價比高”“耐用不貴”之類的備注,
現在看來是那麼可笑。
我打開網上銀行,看著這些年的存款數字。
二十多年來,我省吃儉用,存了四十多萬。
這些錢,本來是想著給小然買房用的。
可現在,這點錢在北京連個小區的門檻都摸不到。
手機突然響了,是琳芳發來的信息:
“明天我不回來吃飯,老劉說帶我們廣場舞隊去聽一個理財講座。”
我盯著手機屏幕,手指顫抖著打字:“要不要我也去聽聽?”
“你去幹什麼?又不是什麼特價商品講座。”
她很快回複,“老劉說這個講師特別厲害,光是入場費就要三千塊。
你肯定又要說貴了。”
我的心一陣抽痛。
三千塊,確實貴。
這錢夠買半年的生活用品了。
可我還是回複:“我可以去,我也想學習......”
“算了吧,你還是研究你的雙十一去吧。別到時候聽不懂在那丟人。”
消息框安靜下來,我卻再也睡不著了。
起身去廚房倒水,發現冰箱上還貼著我列的購物清單:
洗發水快沒了、衛生紙需要補貨、廚房消毒液要買新的......
每一樣都標注著“雙十一必買”。
我站在廚房,突然聽到客廳傳來說話聲。
原來是琳芳在和小然視頻。
“媽,那個理財課真的靠譜嗎?”小然的聲音透著擔憂。
“老劉都說好,能有什麼問題?人家退休金那麼高,肯定懂得比你爸多。”
“也是,”小然歎了口氣,
“要是您早點認識劉叔叔就好了。
他說下周帶我去見見他兒子,說不定能給我介紹個更好的工作。”
“可不是,你看看你爸,就知道省錢,一點出息都沒有。”
琳芳的聲音裏帶著嫌棄,
“今天老劉還問我,像我這樣的女人,怎麼會找你爸這種人。”
我的手一抖,水杯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耳朵裏開始嗡嗡作響。
“誰?”琳芳警覺地問。
我沒有出聲,默默蹲下來收拾破碎的玻璃。
手指被劃破了,但我感覺不到痛。
第二天是雙十一預售的最後一天。
我機械地打開購物網站,看著那些紅色的價格標簽。
曾經,這些數字就是我的快樂源泉,但現在,它們刺得我眼睛生疼。
這時,手機收到一條消息。是琳芳轉發的一張照片,
是她和老劉還有幾個廣場舞友人的合影。
照片裏,琳芳穿著新買的裙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老劉站在她旁邊,西裝革履,舉止優雅。
“爸,您看到照片了嗎?”小然也發來信息,
“劉叔叔說他們那個小區現在有個特價房,首付隻要50萬。
您要是早點有這些人脈,我也不至於到現在還租房子住。”
我的眼前開始發黑。
我的付出在他們眼裏,全變成了無能的象征。
夜深了,我還坐在電腦前。
屏幕上顯示著“距離雙十一正式開始還有24小時”。
我看著購物車裏滿滿的生活用品,突然點擊了“清空”。
這時,琳芳回來了,渾身帶著香水味。
看見我還在電腦前,她嘲諷地說:“你今年怎麼沒熬夜搶購?是不是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可笑了?”
我抬起頭,看著這個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女人,突然有種陌生感。
“老劉說得對,”她繼續說,“像你這樣的男人,一輩子就隻會算計這些小便宜。
你知道今天小然為什麼不接你電話嗎?他嫌你丟人!”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按在了腰側的疤痕上,那裏傳來劇烈的疼痛。
二十多年來,我第一次有了衝動,想把衣服撩起來,讓她看看這道傷疤,告訴她當年的真相。
可是,我終究沒有那麼做。
我的手開始不自覺地發抖,這是最近常有的症狀。
醫生說這是焦慮症的表現,但我一直瞞著家裏人,畢竟看病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張先生,”主治醫生拿著我的檢查報告,神色凝重,
“您的情況很嚴重。長期的焦慮已經導致了身體機能的紊亂。
如果再不好好治療,後果會很嚴重......”
我想起主治醫生的話。
但現在,我雙手的顫抖已經控製不住,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
“老張?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