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老婆。

我想我應該算得上一個好丈夫。

我現在沒有工作能力。

每天早上5點，我都會第一個起床。

老婆秦琳芳還在睡，我輕手輕腳地走進廚房，準備早餐。

煎蛋要六分熟，這是她最愛的熟度。

豆漿要加牛奶，糖要放一勺半。

這些小事，做了二十多年，早就成了我的習慣。

最近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關注雙十一的預售信息。

去年屯的洗衣液，衛生紙和其他日用品快用完了，這次必須要找到更便宜的。

以前兒子在家的時候，一大家子用的快，

現在雖然就剩我們兩個人，但該買的東西一樣也不能少。

就在這時，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是我關注的超市直播間開始預售了。

我下意識地想去看，但突然意識到，這個習慣或許真的毀了很多事情。

二十多年來，我以為精打細算就是對家庭負責，

卻沒想到在妻子和兒子眼裏，這成了我最大的失敗。

看著鏡子裏自己滿頭的白發，我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妻子的話讓我坐立不安，我決定給小然打個電話。

拿起手機時，我注意到屏幕上還留著昨晚研究了大半夜的購物筆記：

洗衣液第二件零元，衛生紙跨店滿減，廚房用品跨店滿300減50。

我苦笑了一下，這些數字裏好像藏著我全部的價值。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期間，我甚至聽到對方掛斷又重新接通的聲音。

“爸，什麼事啊？”小然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背景音裏傳來嘈雜的辦公聲。

我聽出來還有年輕女孩的笑聲，大概是他的同事們。

“聽說你和小林的事情......”我斟酌著措辭，生怕說錯一個字，惹他不高興。

“媽和你說了？”他冷笑一聲，那聲音像一把刀子紮在我心上，

“那您老人家是不是又要跟我講省錢的道理了？

要不要我也像您一樣，天天守著直播間，算那些可笑的優惠券？”

我一時語塞。

往事突然湧上心頭，十年前那個雨夜，我強忍著劇痛開車送高燒的他去醫院，

那時他還會緊緊抓著我的手，喊著“爸爸救我”。

現在，他說話的語氣卻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不，甚至是個令人厭煩的陌生人。

“你先別生氣，爸爸就是想問問......”

“問什麼？”他打斷我的話，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問我為什麼找不到好工作？還是問我為什麼連個女朋友都留不住？”

辦公室裏突然安靜了下來，我仿佛能想象到所有人都在偷偷聽著這通電話。

“小林家要的彩禮是三十萬，”他壓低聲音，卻字字帶刺，

“您說，我怎麼拿得出來？人家萬宏博他爸，早就給他準備好了房子車子。

我同學吳軒，現在都已經開上了五十萬的車了。

我呢？您總覺得該省錢，可省了這麼久，連個首付都攢不夠！

您知道小林最後跟我說什麼嗎？

她說她不能和我一起過苦日子！”

我的手在發抖，茶杯裏的水晃出來。

我的眼前開始模糊，應該是眼淚。

“兒子，爸爸不是不想給你......”

“得了吧！”他又一次打斷我，

“您現在肯定又在研究雙十一的優惠活動吧？

整天為了省那幾塊錢，算來算去的。

您知道我每次看您算得那麼費勁，念叨著‘這個要湊滿199才能減100’，

在旁邊聽著有多煩有多著急嗎？

您知道我多希望您能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去拚搏事業嗎？”

我想解釋，但不知從何說起。

“您知道同事們怎麼說我嗎？

說我爸是個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沒有的家庭主夫，整天研究怎麼省錢。

他們都笑話我，說我這樣的家庭背景，別想找個好對象！

前兩天部門聚餐，我們主管還當著所有人的麵說，

讓我別老是摳摳搜搜的，說這樣的性格，年終肯定沒有好評價！”

電話那頭傳來主管叫他開會的聲音。

“行了，您要說的就這些吧。我還要工作。對了，”

他頓了一下，“下次您研究那些優惠，什麼直播購物的時候，能不能把手機聲音關小點？

每次和我媽視頻通話，我都能聽見什麼東西又降價了一類的主播聲音，

我都快覺得自己是個討飯的了！”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慢慢放下手機，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腰側。

那裏有一道長長的疤痕，是十五年前的那場事故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