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回憶中抽身,柳如煙已經攙扶著周越川,要將他轉移到VIP病房。
大約是執念過重,我的魂魄也遲遲不散。
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困在了柳如煙身邊。
我親眼看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無微不至地照顧周越川。
諷刺的是,作為她法律上的丈夫,我的屍身卻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無人認領。
不是沒有醫護人員給柳如煙打電話通知我的死訊。
她不耐煩地接起,聽到醫生說出我的名字時,便會毫不猶豫地掛斷。
我的死活,從不在柳如煙的考慮範圍之內。
也許到現在,她仍然認為我在演苦肉計。
明明掀開那道簾子,就能知道我沒有騙她。
可柳如煙大約是真的厭惡我至極,竟然連看我一眼都不願。
照顧周越川睡下後,已經到了後半夜。
柳如煙在黑暗中睜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我則躺在她身旁,她看不見我,氣氛難得和諧。
思緒飄到很久以前。
大約有錢人家的小姐少爺都有幾分頑劣。
我這個司機的兒子,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們欺辱的對象。
被打被罵,是家常便飯。
可我不能反抗。
父親說,他好不容易找到這份高薪工作,讓我不要給他惹麻煩。
柳父柳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吊著我一條命。
管家退避三舍,唯恐惹禍上身。
人人都知道我受了委屈,人人都不會幫我出頭。
但柳如煙不一樣。
在我被推下水時,她救過我一命。
盡管隻有一次,卻也足以成為銘記一生的恩情。
隻是我沒想到,結局會這般不堪。
突然,耳畔響起一道壓抑的嗚咽聲。
我回過神,發現柳如煙小小的身體正蜷縮成一團。
她緊咬下唇,臉色蒼白,額頭上掛滿汗珠。
大約是怕打擾到周越川,她痛呼的聲音很輕很輕。
可周圍太安靜了。
我清楚地聽到柳如煙在虛弱地叫我的名字。
“江別塵,我胃疼......”
“你快幫我揉一揉......”
柳如煙患有胃病,加之一整天都在照顧周越川,沒空吃飯,胃病自然也就發作了。
聽著她撒嬌似的呢喃,我的神色終究是沒忍住緩和下來。
條件反射地想將手貼上她的腹部,可卻直直穿過了柳如煙的身體。
我愣了一瞬,隨後不禁苦笑起來。
“柳如煙,你若是知道自己親手殺死了最愛你的人,會有片刻的難過嗎?”
可惜她聽不見。
這一夜,我平靜地看著柳如煙掙紮到天明。
卻再生不出半分憐惜。
而不遠處的周越川,裝聾作啞了一整夜。
柳如煙不眠不休地照顧周越川一整個月後,她肉眼可見地憔悴了。
出院那天,男人捧著她的臉,自責道,“如煙,都怪我,害得你這麼累。你快打一打我,讓我心裏好受些。”
柳如煙貼上他的手,扯出一個笑。
“越川,為了你都值得。”
二人在醫院門口柔情蜜意了好一會兒。
盡管我刻意不去看,卻還是壓抑不住內心泛起的酸楚。
偏我來時不逢春。
眼睜睜看著自己精心嬌養的玫瑰為他人盛開時,終究是有幾分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