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戛然而止。
因宋沅芷的突然回京,本來應是三小姐的宋清柔就處於了一個十分尷尬的環境了。
侯府裏隻有一位三姑娘,那這三姑娘,究竟該是誰?
況且,她並沒有入宋家族譜,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宋清柔不算宋府的小姐。
不過是之前的下人叫習慣罷了。
堂內靜默,不少人都將目光投到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麵上的表情風輕雲淡,一點兒表情都沒有,她隻是就這麼盯著宋沅芷。
“你是我的婢子嗎?”
再這樣近乎詭異的氣氛之中,宋沅芷唇角緩緩勾起,問了這麼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這是你入府那天,我派去伺候你的婢子。”
顧金蘭冷冷說道,看來,宋沅芷似乎想與秋兒撇清幹係,真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宋沅芷唇角的笑意仍然淺淺掛著,不疾不徐道:“那你可知我用飯和沐浴的時辰?”
秋兒懵了,她哪裏知道?
這些事情都是那些最下等的丫鬟去做的,她好歹也是侯府的二等丫鬟。
“早膳辰時,午膳是午時,晚膳是酉時,沐浴當是戌時末。”
秋兒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回答,但她畢竟是伺候過主子的,也知道府中絕大多數主子的作息時辰。
寧信侯皺眉,明明在說她下毒的事情,好端端為何扯到作息時辰上來了?
宋清柔的前途不可限量,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毀了宋清柔。
“祖母。”
宋沅芷不給堂內任何人說話的機會,她繼而說道:“每日給我送飯的兩個婢子名喚杜鵑和綠提,送早膳的時辰是巳時,晚膳的時辰是戌時。”
話說到這,宋沅芷頓了頓,側頭看向秋兒:“沐浴的時辰你倒是說的對了,她們嫌麻煩是一道送過來的。”
老夫人沉默須臾,對著自己身側的婆子宋姑使了一個顏色。
片刻後,宋姑領著兩個丫鬟回來了,冷聲對著兩個丫鬟說道:“你們可要想清楚了再說,這是老夫人問話。”
宋姑的手段在寧信侯府是出了名的厲害。
兩個丫鬟被嚇破膽了,哪敢扯謊,如實稟告了。
就如宋沅芷說的一模一樣。
秋兒心中大感不妙,還不等她替自己辯解幾句就聽見上方的老夫人發話了。
她的聲音太過沙啞,聽起來陰森森的:“這種尊卑不分的賤婢,就該亂棍打死!”
杜鵑和綠提被拖下去了,不斷發出慘叫求饒聲,聽的秋兒心中更是瑟瑟發抖。
下一個就是她了。
“老夫人!老夫人!我沒有撒謊!”秋兒連忙不斷磕頭,“就是三姑娘要害清柔小姐的,三姑娘在府醫那裏買藥還有記錄,對!這是證據!”
“哦?那賬冊上記得我的名字還是你的啊?”
宋沅芷眉眼彎彎,一派笑顏,不過清澈的眼眸之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自然是奴婢的,可奴婢是您的婢子呀。”秋兒說。
“那倒是奇怪了,你瞧瞧,我身上穿著衣服的料子還沒有你的金貴吧?我會有錢買藥嗎?”
宋沅芷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心中驀地一疼,這都是養父賺的辛苦錢給自己買的衣服,可現在她與養父已經陰陽兩隔了。
“月銀,姑娘難道您沒月銀嗎?”
秋兒反問。
這下輪到顧金蘭麵色不好看了,因宋沅芷是“上頭”硬塞下來的人,所以當時還在氣頭上的她並沒有要給宋沅芷月銀的意思。
“我有月銀嗎?母親。”
顧金蘭答不上話,心底莫名有些心虛。
秋兒見狀,已經有些慌不擇言了。
“那說不定是你偷的呢......”
“夠了!拖下去,杖斃!”
老夫人再也聽不下去,像,簡直太像了,和她當年所經曆的可謂是一模一樣!
年幼的時候她被寄養在舅父家中。
有一日舅母的女兒誣陷她偷了對方的簪子,說這簪子是從她的枕頭下麵找出來的,說她是因為沒有月銀所以才行這樣卑賤之事。
想想那時,她也是如此孤立無援的跪在大堂中央。
那天,她真的希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
人長了一張嘴,不是光用來吃飯的,還可以為自己辯解,所以她平生最是討厭懦弱無能的人。
後來,她在舅父家不再處處忍讓,舅母知道了她的厲害,果然再也不敢隨便欺負她。
這是老夫人心中最不願意提及的過往,可是宋沅芷卻知道。
“崢兒,我相信你也不是個瞎子。”
老夫人掃了眼寧信侯宋崢,歎了一口氣。
宋崢麵露凝重,最終點頭:“任憑老夫人處置。”
秋兒被拖了下去,跪在她身側的明香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視線也不敢看向宋沅芷,還好自己方才沒有多嘴,不然自己怕是也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顧金蘭。”
老夫人蹙眉,喚了顧金蘭一聲。
“你這個當家主母,究竟是怎麼當的?”
顧金蘭連忙恭敬認錯,老夫人到底還是沒有拂了她的麵子,隻是這麼不痛不癢的問了一聲,而後便叫這些人退下去。
如今夜已深,老夫人累了。
堂內人走的都差不多了,唯有宋沅芷站在原地。
她向老夫人行了一個大禮:“祖母大恩,孫女此生難忘,來日必重重報答。”
如果不是老夫人,她今晚上是逃不了一頓皮肉之苦了。
前世,老夫人幫她說完那句話之後她並沒有抓緊時間為自己辯駁,而是等到秋兒被帶上來的時候才堪堪出言。
她到底還是給他們留了些顏麵的。
可她給他們留顏麵,他們卻未必想給自己顏麵。
徹底打斷了她幻想著的這段親情。
實在是可笑,可笑至極。
老夫人看著跪在下麵的宋沅芷,長歎了一口氣,其實今日若不是宋沅芷,是別人,她也是會幫的。
這麼些年,她有時候午夜夢回,都忍不住想起那件事情。
幾乎都成為了她心中的執念。
“祖母,清柔妹妹落水究竟因為是我,我想去毗盧寺小住一段時間,為妹妹和您祈福,等到妹妹痊愈之後我再回來。”
老夫人看著宋沅芷的頭頂,本來正在思忖著什麼,思緒被宋沅芷這句話徹底拉回。
想通宋沅芷這麼做的目的之後,老夫人眼底慢慢升起來了笑意。
宋沅芷是想借這個這個機會在外麵蓄精養銳。
“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