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天，媽媽來了學校。

她紅著眼睛看著我，卻依舊對著我笑。

我突然發現，她蒼老了許多。

就連頭發都冒出了不少銀色的白發，臉上的皺紋也清晰可見。

老師讓她進辦公室，我想跟進去她不讓。

“頌頌，你就在門口等媽媽。

”

她走了進去，就像一個即將淩遲的罪犯走向她的刑場。

我攥緊拳頭，看著那扇門關閉，心中的痛苦就像是有個小刀在我的心臟上來回切割。

“我的女兒不會做這種事情，她從小到大都很乖的，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能不能不退學？我代我的小孩給你道歉。”

僅僅一扇門隻隔，我聽見媽媽在裏麵一個人麵對著無數的指責，而這些指責都是因我而起。

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我應該一開始就承認自己霸淩了何青，就應該向她道歉。

“對不起，我給您跪下了，薑頌那孩子從小就驕傲，沒做過的事要她道歉就是要她的命啊。”

“那樣會毀了她的。”

媽媽是聲音蒼老又絕望，我的眼眶熱得發燙，緊繃著的弦終於在那一刻砰地一聲斷了。

我用力打開那扇封閉的門，衝了進去。

麵前的一幕讓我的心劇烈顫抖起來。

媽媽正在向周晚晚下跪，而其他人就這麼冷漠地看著她，好像就在等著她下跪。

我再也忍不住，衝上前一把拉起她，直勾勾地看著麵前的所有人。

周晚晚、周晚晚的爸爸、何青、老師。

還有......江盛庭。

“晚晚！你別進來，媽媽能處理好這些事......”

媽媽焦急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可她所有的聲音卻在我跪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地板冰涼的觸感侵襲著我渾身上下的皮膚，讓我感覺到渾身僵硬。

我帶著微微顫抖的聲音在偌大的辦公室響起，向所有人認錯。

“對不起，何青，我不該霸淩你。”

“對不起，周晚晚，我不該辱罵你。”

“對不起，老師，我不該撒謊。”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那晚的雨很大，媽媽把我摟在懷裏，卻很溫暖。

回到家時，她渾身都濕透了。

可她卻不停撫摸著我的臉，我看見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從她滿是雨水的臉上滑了下來。

“頌頌，委屈你了。”

“如果我當初沒有做錯事情，你是不是會過得好一點？”

我看著昏黃的燈光在她的眼睛裏忽明忽暗，心中一陣酸楚，伸手抱住了她。

“不，媽媽，你做得很對。”

“我從來沒有後悔做你的孩子。”

媽媽摟著我，我的耳邊第一次響起了媽媽的哭泣聲。

從前，媽媽流淚的時候都是無聲的，壓抑的。

就連那天她拿刀砍爸爸也是。

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流出來，沒有一點聲音。

“說，你把頌頌的救命錢拿到那裏去了？”

“你瘋了是不是！那是我媽的養老錢！她拿出來是為頌頌治病的！你為什麼把它全部拿走！”

她瘋了一般地把刀架在了爸爸的脖子上，惡狠狠地看著他就像是一隻絕望的獅子。

“對不起，老婆！”

我爸嚇得大小便失禁，屎尿淚齊齊落下。

“他們說這幾天賠率高，我就想著能不能賺一點回來，沒想到全部輸光了！“

爸爸的聲音隨著一聲菜刀砍肉的巨響戛然而止，他的左手小拇指飛了出去。

媽媽拿著刀的臉滿是飛濺的鮮血，就像從地獄走來的修女。

那天之後，爸爸跑了，媽媽被關了三年。

而我腦袋裏的腫瘤，也永遠地留在了我的身體裏麵。

伴隨著我越長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