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弱感覺自己已經醒不過來了,腦子裏全是生前的回憶,
國破的時候,她曾哭著求他救她。
他彎弓搭箭,救了沈明婉。
明明父皇還有兵馬,他卻沒有立時去追。
任由她被犬戎擄走。
那時候,蕭家出事,她跪在宮門外,淋雨後嬌貴的小公主第一次生那樣的重病。
她還拖著病重的身體去見他。
他因阿翁之死身著縞素,看著她隻有濃濃的厭惡,“沈知弱,你真叫我覺得惡心。”
三年後見她第一麵,便要她做奴隸償還。
她要償還什麼?
明明是沈明婉奪走她的一切。
他若是有半分憐憫,也不會叫她到如今的下場。
不知過了多久,渾渾噩噩間,她終於醒了過來。
看到的是一個蒙麵醫女。
沈知弱隻覺得她麵熟,醫女正忙著給她端藥。
“你醒了。”
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起來,眼前這人是誰,又驚又喜,“春泥姑姑......”
“噓......”
她將手搭在她的脈搏上。
“你身體虛弱,已經不能再拖了,必須好好調理。”
沈知弱不關心這些,急切拉住她的手,“父皇是不是還留了一支隊伍。”
“春泥姑姑,你一定有啟動他們的辦法。”
她壓低聲音,“公主既然回來了,我們就有了希望。”
“公主更要保重身體。”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關鍵時刻,蕭瑾推門而入,他似乎是從練兵場趕回來,滿身寒氣。
男人在茶幾前坐下。
“如何?”
“稟將軍,沈姑娘的脈象微弱,多年積餓,五臟六腑皆有損傷,而且以後都不能有孩子了。”
“且身體虛弱,若是不好好保養,怕就是年底的事。”
沈知弱忍不住苦笑,秘藥連春泥姑姑都沒診出來。
哪裏還能撐到年底,也就不到一個月時間了。
蕭瑾不自覺皺了皺眉,“一個奴隸而已。”
“治好能下地就行,也不枉本將給了她兩個月口糧。”
沈知弱靜靜靠坐在床上,恍若沒聽到,
“沒別的事,你便退下。”
“是。”
一室沉默。
蕭瑾看了她一眼,還是沒能忍住開口問。
“我問你,六年前,你為何要支持你父皇,徹查蕭家。”
她說了很多次,她沒有,但是蕭瑾不信。
她也不想解釋了。
“徹查才能洗清罪名不是嗎?”
小時候,蕭瑾不得父母喜歡,自小在他阿翁膝下長大。
對蕭老將軍最是情重。
蕭老將軍忠君一生,受不住被抄家羞辱,病中撒手人寰。
那時候蕭瑾也求過她的父皇,將調查延後一月,讓他老人家安心去。
父皇本來動搖了,不知為何消息走漏出去,蕭老將軍便氣死了。
沈知弱低著頭,仿佛一朵枯萎的花朵,稍稍用力,便能碾入塵土。
“沈知弱,你從始至終都沒有心!”
留下這句話,蕭瑾便離開了。
她將養幾天,又被調到蕭瑾身邊服侍。
沈明婉看不慣,時常來書房。
“阿瑾,父皇的意思是讓我們早日完婚,你看什麼時候合適?”
她眉眼溫和,看不出皮囊下的心機與狠毒。
蕭瑾正低頭處理軍務,“就定在年底吧。”
“好。”沈明婉開心的抓住他的衣袖,看上去單純無害。
從前,他們要訂婚時,她也是這樣高興。
後來卻也相看兩恨。
沈明婉嫌棄沈知弱礙眼,指使她,“我渴了,你去給本公主奉茶。”
“是。”
沈知弱將茶端上來,恭敬遞給沈明婉。
她卻故意鬆手,滾燙的茶水,瞬間澆在沈知弱的手上。
疼的她鬆手摔了茶盞。
碎片在地上崩裂開。
沈明婉受驚一般,往後退了退,瞬間紅了眼。
“阿瑾,好燙好疼啊。”
蕭瑾緊張上前,握緊沈明婉的手,“燙到哪了?”
明明以前,沈知弱刺繡一個小傷,他都會緊張。
現在關心的卻是別人。
沈知弱控製不住心臟蔓延出來的酸澀。
其實那三年,她時時刻刻,盼望他能來救她,
卻不想三年後,第一次見卻是那樣難堪的光景。
蕭瑾直接將沈明婉打橫抱起,對沈知弱怒道。
“你給我在原地,好好跪著!”
他抱著沈明婉離開。
沈知弱看著腳下的碎片有些猶豫。
可她要是不照做,怕是活不到毒發。
她隻能跪下,一開始她還能撐一撐,盼望蕭瑾快點回來,換個懲罰。
可她撐不住,碎片割裂的疼痛很快蔓延開來。
血流了一地。
害怕弄臟他的書房,他會震怒。
沈知弱就用衣袖去擦身邊地上的血漬。
等到她渾身都是血的時候。
蕭瑾終於回來了。
他看著她,眼底第一次流露出慌亂。
“你在做什麼?奴隸自裁是大罪!”
沈知弱擦了擦指節上的血漬,用兩根幹淨手指小心翼翼抓住他的衣袍。
“我沒有,自戕......”
“蕭瑾,我還有件事,要求你。”
“我......”
話音剛落,一口濃烈的血便從她口中湧出來。
她恍若未覺,拿手背去抹掉。
慘白的臉色,跟濃豔的紅色靡豔又令人心悸。
“求你,讓我出去,給父皇母後,立個墳......”
她似乎疼到極致,握著他的衣角,骨節繃緊,青筋暴出,語氣哀求。
“好不好?”
蕭瑾想將她抱起,她又猛吐了一口血。
那一刻他竟然也覺得無從下手。
“你別死,我答應你。”
沈知弱嘴角帶著淡笑,暈過去。
她命硬,還有半個月呢,不會輕易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