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時候,蘇曼曼正被富二代當街表白。
玫瑰和我身下慢慢流出的鮮血,說不上哪個更紅些。
死後,我跟在她身邊整整一年。
看她哭,看她笑,看她在不同的男人身邊流連。
直到那一天,我才發現,
原來軟弱愛哭的她,瘋起來更是誇張。
1、
陽光斑駁,午後的城市喧囂,路人皆碌碌。
我右手緊緊捂住略微鼓起的褲子口袋,腳步匆匆地往家趕。
卻沒曾想,巷子的轉角處,蘇曼曼嬌俏的背影映入眼簾。
她今天打扮的很好看,身上穿的是我沒見過的新裙子和細高跟。
真是一道令人賞心悅目的風景線,如果她的對麵站著的不是紈絝張天昊的話。
那個總是帶著輕蔑微笑的富二代,手捧著一大捧火紅的玫瑰,語帶誘惑,「曼曼,你這麼美,陸澤燦那家夥,哪裏值得你天天為他守活寡呢?。」
蘇曼曼背對著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聽到了她的輕笑聲。
我想,她可能是有些享受這種被追求的感覺的吧。
畢竟和我在一起以前,她可是係花,從來也不乏追求者。
我攥緊了拳頭,想要衝上前阻攔,卻被猛地捂住了嘴,不知名的黑影,將我拖入了無盡的黑暗。
記憶是在鮮血染紅了本就肮臟的地麵時戛然而止的。
刀子入肉的撲哧聲是我聽到最後的聲響。
彌留之時,我感到倆個黑衣人低頭在我身上翻找著,掰開了我緊攥著的右手,然後唾了一口。
最終,他們好想隻拿走了我的手機。
最後一絲意識消失之前,我還在思考,「剛才,張天昊那噙著笑看似漫不經心的一眼,到底是在看曼曼,還是在看巷子裏的我?」
2、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是個飄蕩的孤魂了。
蘇曼曼正在家中的沙發上眉頭緊鎖,估計是為我還沒有回來而感到生氣。
我看了看天色,哦,已經是深夜了。
還好,她不至於被張天昊當場拐走。
我看著她拿起手機,試圖發消息罵我。
「陸澤燦,你又在加班嗎?不知道回家的嗎?」
信息發出,卻如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蘇曼曼更生氣了,又發了一條「今天可是我們的戀愛紀念日,你再不回來就不要回來了。」
她不知道,我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電視裏的新聞播報的那起未解的惡性暴力事件,和畫麵中模糊的被打了馬賽克的身形。
我的靈魂在半空中徘徊,看著蘇曼曼撅著嘴又眼眶含淚的樣子,心裏也慢慢酸楚起來。
我的傻曼曼,知道真相時,該有多難過啊。
出乎我意料的是,處理我後事時,蘇曼曼其實還算蠻平靜的。
因為我是個孤兒,平常又總是忙於工作,人際關係其實很簡單。
警察很快就找上了蘇曼曼去認領屍體,在太平間。
我看到她雙手在微微顫抖,可是竟然沒有哭。
曼曼平常,明明最愛哭了。
我加班不陪她要哭,擦破了皮要哭,甚至看電影也常常看的淚流滿麵。
這些年和我在一起,她其實真的沒少掉眼淚,我開玩笑都叫她小哭包的。
我的死狀其實還蠻慘的,不然新聞也不至於用慘無人道來形容嫌犯。
我的臉上帶著淤青,嘴角殘留著幹涸的血跡,身體上布滿了傷痕。
可蘇曼曼站在我麵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一滴淚也沒有掉。
總不會真的是變心了,以至於連我的死都打動不了她了吧?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了一句,「看你那麼愛工作,這回死也死在你那破工作上了吧......」
旁邊的警察沒聽清,問到:「什麼?」
她搖了搖頭,安安靜靜地和警察說了我的生平:
「他是我的男朋友。」
「他左邊鎖骨上有個小小的胎記,錯不了。」
「他在華天醫藥工作,是個研究員。」
「我不知道他有什麼仇家,他好像不太和外人打交道。」
傻曼曼,你這麼說,警察豈不是該懷疑到你身上了?
我看著她,眼神空空地向警察複述著我的日常生活和習慣。
這些年,她已經是最了解我的人了。
直到警察把我的遺物袋遞給她。
我看見她雙瞳猛地緊縮,一把把東西搶了過來,開始嚎啕大哭。
我飄上前去,看著她手中染血的鑽戒,無聲地歎息。
花了我好大一筆積蓄呢。
可惜了。
那天啊,我本來是打算向她求婚的。
可惜那夥人,到底也沒放過我。
3、
蘇曼曼是在巷子口給我燒紙錢的時候,突然可以看見我的。
她一襲白裙,帶著淚光,看著很是楚楚可憐。
黑煙滾滾,嗆得很。
煙霧朦朧間,她看到我突然現身,隻是呆了兩秒,就哭得更可憐了,「你還知道回來?」
出門去跳廣場舞的大媽路過,怒斥,「哪個沒素質的,怎麼能在這燒紙呢?」
旁邊的大爺看了看梨花帶雨的蘇曼曼,勸大媽走,「算啦,你看人姑娘哭的多可憐啊。」
大媽不依不饒要走上前理論,「不是這多影響市容啊這。」
蘇曼曼顧不上搭理大媽,隻顧著問我,「你知道是誰害的你是不是?」
大爺強硬地去拉開大媽走開,「別說了別說了,你沒看她都開始對著空氣說話了麼。」
「怎麼著?魔怔啦?」
「前不久這發現的那個街頭打死人的案子你忘了?指不定就是她家人吧,也是怪可憐的......」
我其實聽的挺心酸的,看著蘇曼曼被黑煙熏又哭花了的臉蛋,不禁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臉,卻穿了過去。
哦,大抵是能看到了,摸還是摸不著的。
蘇曼曼倒是充耳不聞,隻是瞪著那雙兔子般的紅眼睛死死盯著我。
我嘗試著開口,多日不用的聲帶有點僵硬了,「曼曼?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家吧?」
她也就不再說話,掉頭就走。
今天的陽光其實是有點刺眼的,我隻能蜷縮在她身後的影子裏跟著飄。
我看到她左手的無名指上,有亮光一閃而過。
這個傻姑娘啊。
回到家裏,還是熟悉的沙發那,一人一鬼,一坐一立。
氣氛其實多少是有些尷尬的。
出事之前,我們正巧吵了架在冷戰。
準確來說,是蘇曼曼單方麵在鬧別扭。
而我那時候,其實是沒有太多心思去照顧她的情緒的。
她氣我工作太忙總不著家,難得陪她時也魂不守舍,嫌棄我畢業工作了好些年都還沒攢夠娶她的錢,埋怨我沒能給她足夠好的生活。
她賭氣時甚至說過,「追我的人那麼多,陸澤燦,你是不是以為我就離不開你了?」
而我呢?
我那時也怪混蛋的,苦於思索工作上的事,居然回了那句經典的「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我輕咳了一聲,打破眼前的僵局,「所以,你是剛剛突然可以看見我的?」
蘇曼曼忍不住又哭了,「所以你一直都在嗎?」
是啊,我一直在的,看著她去認屍,看著她回家反鎖房門痛哭,看著她在我的遺物中翻找,看著她去警局一遍又一遍地看我死前最後的監控,看著她......找到了證據。
她發現了我藏在家的日記和U盤,那裏麵記錄了華天集團的罪行,也記錄了我從鬥誌昂揚到憤慨再到絕望的全過程。
她看的時候,一直在抖,直到泣不成聲。
那時我也很想抱抱她,可是手隻能一次又一次徒勞地穿過她的發絲。
原來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可我本不想,讓她知道這一切黑暗的。
4、
「這都被你找出來了,實在是厲害。」我故作輕鬆地說,「這下你終於相信我沒藏一點私房錢了吧。」
蘇曼曼卻又哭了,「我早說你拚命幹那該死的工作不會有好結果的,一語成讖了吧。」
我也沒有想到啊。
畢業時能拿到華天集團的offer,我其實是欣喜若狂的。
那是我們當地頭部的生物醫藥公司,工資給的也很到位,我看到了盡快攢夠錢娶蘇曼曼的一絲希望。
細胞培養,基因編輯,我渴望在生物科學的殿堂留下自己的足跡。
我曾以為,我的雙手能夠創造奇跡,卻沒想到,它們首先觸碰到的是肮臟的真相。
最開始變得特別忙,是因為我的細胞體外培養課題,取得了非常不錯的成績,集團給了我嘉獎,升了我的職級,我也得以接觸到一部分核心項目。
那段時間我其實是春風得意的,在蘇曼曼開始抱怨我陪她越來越少的時候,隻是讓她再多等待就好。
我是真的以為日子會越過越好。
可是同樣是人類,怎麼有的畜生就可以那麼殘忍的啊?
公司內部隱秘的真相很快撕裂了我的幻想,人體實驗,活體取卵,非法代孕。
那些被鎖在實驗室的女性,她們的眼神空洞,生命被當作商品交易。
這才是公司最大的利潤來源!
憤怒在我心中燃燒。我決定收集證據,揭露這一切。
我偷偷記錄,每一張照片,每一段視頻,每一份數據,都是對華天罪行的控訴。
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我不能視而不見。我必須做點什麼,為了那些無辜的生命,為了我的良心。
可我還是低估了人性的惡。
我的舉報信石沉大海,集團卻隨便找了個理由把我調離了核心研究。
那段時間我魂不守舍,又怕蘇曼曼擔心,從不敢和她說這些。
就是那個時候我們的矛盾越來越深了吧。
她覺得我心不在焉不愛她了,我覺得她不夠理解我天天衝我發脾氣。
更何況蘇曼曼長得本來就好看,又是做美妝博主的,直播時除了女生看,也總有大哥給她刷禮物,有時也難免開一兩個葷段子。
我和她爆發最大爭吵那次,就是發現,張天昊也是她直播間的常客。
張天昊,是華天集團董事長的獨子。
那能是好人嗎?
可那時她哭的厲害,「我也隻是想多賺點錢,想你早點換個清閑些的工作能多陪陪我,你怎麼可以懷疑我?我真的隻圖錢還會跟你麼?」
我就也心軟了。
想到這,我抽回思緒,急急道,「張天昊後來沒對你怎麼樣吧?那天,我看到了你和他在一起......」
蘇曼曼嗤笑一聲,「這個時候了你還吃醋?你人都死了還管得了我和誰在一起嗎?」
「別人都可以,但是張天昊絕對不行!曼曼,求求你相信我。」我苦苦哀求,「你明明都已經看到了那些證據......」
她猛對我哭喊道,「相信你?你什麼都不跟我說要我怎麼相信你?陸澤燦你到死都什麼都瞞著我!」
說完,蘇曼曼站起了身,往臥室走,「我明天一早還要去約會。陸澤燦,今天我累了,不要再來打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