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是誰,皇帝說我是被他撿回來的孤兒。
有記憶起,我便是皇帝的暗羽衛,他手中的一把刀。
為了找到開國玉璽,皇帝安排我嫁給了定國公世子慕雲安。
事成,便允我新的身份,脫離暗羽衛。
本來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
這時候,我的記憶卻恢複了。
1
“月兒快走......”一個男人滿臉是血,衝著我拚命的嘶喊......
我驚坐而起。又是這個夢。
漫天大火,到處都彌漫著廝殺聲,看不清男人的眉眼,隻能聽到他讓我快走。
“卿卿沒事,卿卿沒事......”慕雲凡將我攬入懷中,用手輕輕拍我的背。
“明日找府醫過來看看吧?卿卿近日經常被魘著。”慕雲安一邊輕拍著我的背,一邊溫柔的為我擦掉額頭的薄汗。
我點點頭。
我們相擁而臥。
夢裏能看清的東西越來越多了。我總覺得,那不是夢,好像是我親身經曆的一般。
2
夜,格外的安靜。
聽著耳邊均勻的呼吸聲,感受著懷裏的溫度,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再也不用過那滿是殺戮的日子。
和慕雲安每天一起吃飯,牽手,散步。像一對平凡的夫妻一樣,生兩個孩子。看孩子承歡膝下,兒孫滿堂。
嫁到定國公府已經兩個月了。世子待我真的很好,好到我都渴望,就一直這麼平平淡淡的下去。
然而,不過是我的癡心妄想。
晨起,暗樁便傳來了主子的命令,讓我盡快確定開國玉璽的位置,是不是上次說的那個暗室。
主子,便是皇帝,司霆。
相傳,五年前,他以清君側之名,發動宮變,成功上位。
開國玉璽不翼而飛。
根據暗羽衛手裏的消息,藏在定國公府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是以,我搖身一變,成了戶部尚書養在鄉下的嫡女,顧卿月。定國公世子慕雲安的妻。
思緒回籠,我將手中的字條燒掉,轉頭便對上一雙澄澈的眸子。
“卿卿快來用膳,用完膳讓府醫好好看看。歐陽神醫還在路上,過幾天讓歐陽神醫好好為你調理下身子。”慕雲凡拉著我的手來到桌邊坐下。
他一邊幫我布菜,一邊絮絮叨叨,“你啊,太瘦了,以前在鄉下定是被婆子們苛待了。我這麼好的卿卿,他們怎麼忍心把你一個人扔到莊子上?”
我,“......”
作為一名合格的暗羽衛,請恕我不能直言......
3
我的夫君,定國公世子慕雲安,是一個光風霽月的世家子。就是有些愛說話,我本就話少,有時候會接不上來。
有記憶開始,我每天不是在做各種訓練,就是在殺人,要麼就是在殺人的路上。每天都生活在陰暗裏,木訥且無趣,確實沒有見到過他這麼鮮活的人兒。
以皇帝的性子,若果真的在這裏找到玉璽,定國公府,怕是保不住的。
想到這裏,我的心竟然有些難過。
飯後府醫給我請過脈後,我便將慕雲安支了出去。讓他去給我買城外郊區一戶農家的小餛飩。
有些事還是不得不做的,身在局中,無可奈何。
每個暗羽衛,身上都有毒,需每月服用一次解藥。
再堅持下,我就自由了。
來到書房附近,我彈出一個石子,打到旁邊的一棵大樹上。侍衛被引開。我趁機潛了進去。
進到書房,我開始探查密室打開的機關。
牆是空的,機關,應該就是在書房裏,不會太遠的。
書房裏能摸的東西幾乎都翻遍了,能在哪裏呢?我的眼睛一寸寸的環視四周。
眼看時間又差不多了,我心下著急。
一本《列國誌》吸引了我的視線。它孤零零的躺在書架的最後一層,和地麵平齊。書架上麵空餘的位置還很多,為何這本書會被放在這裏。
我的手剛碰到列國誌的封麵,“國公爺!”外麵傳來侍衛請安的聲音。
慌忙間我想取走這本《列國誌》,拿了一下,卻沒有拿起來。
這本書竟然是假的。
我的心激動到狂跳,終於找到了。我的自由身又進了一步。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沒有遲疑,翻窗而出。
4
回到瑾華苑的時候,慕雲安正好進門。
緊接著一股餛飩的鮮香入鼻,慕雲安竟真的買來了。
那還是兩年前,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我跌落崖底,許是老天可憐我,三天都沒有死。醒來時,一條腿已經斷了。我拖著殘腿,就著露水,吃些樹葉和野果,走了近七天才出了密林。
近京郊了,也不知道是哪裏,有個賣餛飩的阿婆,看我實在可憐,給了我一碗餛飩。
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沒有任何的代價,隻因為阿婆的一點惻隱之心。
暗羽衛吃的所有東西,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比如一場完美的刺殺。
總之,吃到嘴裏的東西,都是別人的血肉換來。滿身殺戮,卻隻為苟活。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我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卿卿快吃,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慕雲安溫柔的看著我,眼眸裏是化不開的情意。
我被他盯的有些臉紅。
原來在地獄裏爬行了那麼久的惡鬼,也沒能斷掉七情六欲。
我將餛飩吃完,湯汁都沒有浪費,真的很好吃。
眼淚也不自覺地流下來。
慕雲安一下子慌了,“卿卿不哭,誰惹你不開心了,為夫去揍扁他?”
我破涕為笑。
夫君這小身板,唉,竟也想為我撐起一片天。如果他見過我滿手鮮血的樣子,還會這樣說嗎?
5
我看著他的眼睛,“夫君,你為何如此偏愛於我?值得嗎?”
慕雲安握住我的手,“卿卿我們見過的,你忘了嗎?”
看著他期待的眼神,我實在說不出口。我確實不記得,你接著說就行。
“去年上巳節燈會,我險些落水,卿卿正好經過,將險些落水的我拉了上來。”說著,他竟起身,朝我恭敬一禮,“謝過夫人救命之恩!”
我:“......”
其實不用行這麼大禮。
那天,我正好執行一個刺殺的任務,毒針將要甩出之時,一個年輕的兒郎差點落水,擋住了我暗殺的方向。順手而為,確實值不得這麼大禮。
我虛扶一下,“夫君坐好,你我夫妻,不必如此。”
慕雲安坐好,“那日見過卿卿,宛如天之神女,思量難忘。哪知上天竟然如此厚待我,將你送到我身邊,成了我的妻。”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皇帝得知你心悅於我,所以將我送到你身邊。此為,美人計。
我心裏百轉千回,慕雲安待我之心,如日如月,我是真的受之有愧啊。
“慕雲安,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可能沒有你看到的那麼簡單?”我注視著他的眼睛。
良久,他歎了口氣。
“卿卿,那日你救我的時候,我便知你會武。就像我,這副弱不禁風的身體,你能想到也是裝出來的嗎?”他伸手撫摸著我的臉,眼中一片清明。
“我對你的心是真的。卿卿可願信我,你我攜手,衝破這困境?”他的眼中透著期許。
我低頭看著桌上被我吃的光光的湯碗,心裏計較著破局的勝算。
“夫君是想合作?那便先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說話間,我手上聚力,一計掌風揮出,直奔慕雲安。
6
慕雲安竟然,不躲不避。
來不及收手。
他結實的受了我這一掌。
看著他嘴角溢出的鮮血,我的心竟有些隱隱作痛。“你傻嗎?不是會武嗎?為什麼不躲?”
“卿卿這一掌,我受得;卿卿的美人計,我也甘之如飴。”語罷,趁我怔愣的間隙,他竟還孟浪的親了我。
我嗔了他一眼,將他扶回房中。
到了房中,他一會兒胳膊疼喝不了水。一會胸口疼,要卿卿吹吹才能好。我真的很無語。
這慕世子的性子,從娘胎出來就這麼逗比的嗎?
本來兩個人談判,很嚴肅一事,怎麼變成了這個?
我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作妖。
過了一會兒,許是看我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安靜下來。像個受了氣的孩子,裹著被子在床腳坐著。
“鬧夠了?鬧夠了說說正事。”我看著他,拚命壓著想笑的衝動。
我一冷血無情的暗羽衛,可不能讓他給我帶彎了。
他下床,對著空中,“墨風,墨雨,守住瑾華苑,誰都不允許靠近。”
居然有暗衛,我這些天都沒有發現,看來武功造詣,定在我之上了。那我這些天所做的事......
“卿卿,以前的事情,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嗎?上巳節那日,我見到你,便確定,一定是你。雖然多年未見,我是絕對不會認錯的。”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竟讓我覺得從未真正認識過他。
7
如今我身中劇毒,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
慕雲安此人,之前確實是我大意了,看來隱藏的很深,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皇帝此人,心機深沉,若我完成任務,他能如約放我自由嗎?
慕雲安看起來確實是個君子,可是卻隱藏這麼深,與他合作,焉知不是與虎謀皮?
還有慕雲安,為何主動將自己暴露出來,是真想合作,還是狼子野心?
我能信誰?
似是看懂了我眼中的糾結,慕雲安接著說,“歐陽神醫不日便可抵達京城,屆時,一切或許可以迎刃而解。”
他這是知道我體內有毒,也知道我是皇帝的人嗎?
我想著他說的話,想著剛才那兩個悄無聲息的暗衛,想著我這些天的所作所為,竟都在他的監控之下,不禁毛骨悚然。
“你知道我是皇帝派來的?”我試探的開口。雖然心知肚明,但是開口的時候還是有些尷尬。
他笑了,如春風化雨,我看的出了神。
如果皇帝和慕雲安隻能二選一,慕雲安應該是更值得信任的那一個吧。
很快,也證明,我的直覺是對的。
也是,不對的。
8
慕雲安牽著我的手,進入書房。
他將龍鳳玉玨交到我的手上。
蹲下打開《列國誌》的封麵,拿著我的手,將龍鳳玉玨放入裏麵的缺口,按下。
眼前的書架向兩邊緩緩開啟,不一會兒,一個向下的樓梯映入眼簾。
我們走進密道,後麵的門緩緩閉上。一路向下,牆壁上昏黃的油燈,顯得環境更加陰森。
最下麵是一個石室,上麵掛著一把鴛鴦鎖。他當著我的麵,就這樣慢條斯理的打開了。
作為一名暗羽衛,我也是有些本領的,就這樣被無視了?
石門被打開,我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震驚了,再無瑕顧及我那點兒小情緒。
“這是?”我震驚的看著眼前,好多無字靈位。
慕雲安,執起三支香,拜了三拜。回頭看向我,“你也拜祭一下吧,伯父伯父應該很想你的。”
我,“......”
這不會是我殺過的誰的先人祖輩吧?
我沒有說話,學著慕雲安的樣子,拜完了三拜。
“卿卿,這是你的父親母親。他們都死於司霆之手。那司霆,簡直不配為人,還抹去你的記憶,將你扔進暗羽衛。這些年,我們一直都在尋找你,直到上巳節那日,我看到你。雖然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但是我確定,那就是你。我的公主殿下,你還記得雲安哥哥嗎?”他說著,將龍鳳雙玨放入我的手中。
“這是我們從小定親的玉玨,卿卿可還有印象?”
我看著他的眼睛,腦袋空空。隻有一個念頭,太荒謬了。
嘴卻比腦子快,“你是想策反我?”
慕雲安苦笑著搖搖頭,“無事,你會記起來的。”
9
回到瑾華苑,我還是有點懵懵的狀態。
這都什麼情況,我要怎麼回皇帝。
思忖良久,我還是決定賭一把。
我給皇帝回了消息,暗室之內,皆是金銀財寶。數量頗多。
接下來的幾天,皇帝沒有新的命令,我也樂得清閑。
國公夫人去的早,國公爺和夫人鶼鰈情深,一直也沒有續弦。慕雲安是世子也是國公府唯一的子嗣。是以,後院非常的清淨。
從嫁進來,慕雲安寵我寵得緊,我在國公府,可以說橫著走都沒問題。
如果沒有皇帝的掣肘,現在過得,未嘗不是我想要的自由生活。
可是,哪有什麼如果?
可能是對我這次辦差不滿意,皇帝沒有提前一日給我解藥。
晚上,我體內的毒便發作了。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痛,伴隨著身體忽冷忽熱。
我曾親眼看著暗羽衛的同伴,忍受不了,選擇自戕。
如果今夜我也熬不過去,那便也就解脫了。
為了苟活,我早就已經不是個人了。
除了訓練,不是在殺人,就是在殺人的路上。我都不記得,我殺過多少人。
雙手早已沾滿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