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槿想看看,周業洵百般算計卻被她釜底抽薪失去一切的樣子。
夜幕降臨時,平安回府說給三叔的信已經送去了。
孟槿點點頭,繞著梳妝台上的老虎頭打了一個結。
寒風呼嘯,殘雪下了一夜。
府裏的六姑娘蹦蹦跳跳踩著雪往周承安身上跳,天真白淨的小臉蛋被冷風吹的紅彤彤,瞧著甚是喜人。
“哥哥,你真的要有新娘親了嗎?你喜歡她嗎?”
周承安已經在孟槿院門口徘徊了很久,肩上都落了許多雪,一時身子冷僵想躲卻已經來不及。
他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到底是年幼,晨間驚醒時張口喊的,都是斷斷續續的娘親。
胡亂穿上鞋就想往孟槿院子裏跑,卻在清醒之際想起自己昨日在老夫人麵前的那一跪,心裏多少有點沒臉。
他躊躇了半個時辰剛說服自己,即便身份低賤卻也是自己的娘親,去請個安也就罷了,就聽到了六妹妹這麼一句。
他慌亂的看了一眼緊閉的院門,立馬捂住了妹妹的嘴:“噓——!”
六姑娘虎頭虎腦得咯咯笑:“快告訴我呀哥哥~”
周承安拉著妹妹的手稍微走遠了一點才回答:“哥哥喜歡的。”
“那你不喜歡二嬸嬸了嗎?”
“要是有個人日日給你糖吃,日日對你笑,你喜歡他做你新爹爹嗎?”
六姑娘耷拉著嘴角,摸著自己手背上的傷疤,小聲的嘟囔了句:“喜歡的。”
周家大房生了三個兒子,三房卻是三個女兒。
那混不吝的三爺醉酒糊塗時,連自己女兒都打,六姑娘手背上的傷疤就是被三爺用燭火燙傷的。
周承安或許是終於遇到一個懂自己的人,就這麼在雪中蹲下了身子娓娓道來。
他說自己聰明絕頂,卻也無奈要在娘親跟前立規矩,明明娘親隻是個低賤的商戶女。
他說自己的娘親貪戀權柄,不懂得以夫為重,若非娶了她,父親早已考取功名。
他說自己的娘親小門小戶,眼裏隻有黃白之物,連婆母都侍奉不好。
周承安滿腹委屈,早都受夠了這幾日府裏丫鬟婆子們的異樣眼光。
他蹲在台階上將自己肚子裏的苦水倒了個幹淨,即便這個人是個還不到五歲的小姑娘。
他很無奈,以薛瑩瑩的出身願意嫁來周府,將來定會是周家的仰仗,對所有人都百利而無一害,為何母親卻像是變了個人。
周承安看著孟槿院子低聲呢喃了句:“娘,希望你能懂得孩兒的苦心。”
周承安心裏的徘徊淡去,也歇了去給孟槿請安的心思,拉著六姑娘慢慢走遠。
積雪壓垮了一節枯枝。
不遠不近的回廊深處,孟槿在那裏站了許久。
她一直靜靜地看著。
看著周承安從慌張跑來,到輾轉沉默,到最後滿腹怨氣的無奈離開。
冷風吹的她唇角幹澀,喉間癢意翻湧才回神。
丫鬟婆子們也都穿著厚厚的棉衣掃起雪來。
下人碎嘴:“二爺對薛姑娘真是上心,連續幾日天不亮就出府,到晌午才回,什麼禮物值得二爺這樣費心?”
“是啊,二娘子也真是可憐,也不知道那新夫人進門日子好不好過?”
“二娘子雖說治家嚴,卻也不無故苛待下人,不過府裏多數人的身契都在二娘子手裏,二娘子應該不會輕易交出去吧?”
“噓!這話你也敢說,不要命了?”
孟槿低頭沉默的穿過長廊,沒有人發現。
走到院門口時,卻突然腳步一頓,猛然回頭。
她眉間思索......周業洵這幾日都是午時才回府嗎?
孟槿神色有幾分異樣,推門交代雙喜:“去打聽下二爺昨日上午幾時出的府,又是幾時回來。”
雙喜著急忙慌的將湯婆子放她手裏才告退。
午後,老夫人那邊嬤嬤來解了孟槿的禁足。
說是府裏已經在籌備向薛家下定之事,她畢竟是二房府裏人,閉門不出總是不好。
孟槿神色淡淡,不為所動,嬤嬤滿臉嫌棄的離開。
轉頭就告訴老夫人:“二娘子太不識趣,這麼大的恩赦也不來謝老夫人開恩。”
老夫人扒拉兩口燕窩,敲著桌子冷笑:“看看她那小門小戶粗鄙無禮樣子,有哪一樣配的上老二?”
孟槿對這些一無所知,在房裏忙著給鋪子裏的管事們回信。
當年她跳下花轎的事情太轟動,母親迫不得已咬牙給了她一成的家產作嫁妝,嫁給了周業洵。
八年前孟家的一成家產,足足有三百萬兩。
周家所有產業都是她舍了半幅身家換來的,如今周府所有商鋪的管事的身契也都捏在孟槿手裏。
隻是可惜,當年半幅身價置辦下的產業早就被周業洵敗的十之存一。
午後沒多久歡喜就回來了,將周業洵連續七日的行蹤摸了個幹淨,孟槿吃驚的是他昨日午時前都不在府裏,喚來賬房多問了兩句,才說是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帶著二爺信物親自來提走的。
孟槿冷笑,怪不得攔不住,這是狠了心要拿辦她。
她的潑天富貴,養出了一個個白眼狼。
窗被冷風忽的吹開,房內瞬間一陣刺骨的冷意。
孟槿停筆披上了帽帷長袍,準備前往金玉樓。
既然是為她準備的好戲,又難得解了她的禁足,這場戲她總歸要登台唱一唱的。
玲瓏打著扣紙傘跟在孟槿身後,孟槿沒有多說什麼,可玲瓏一向心細,總覺得心底惴惴的,頗為不安。
孟槿冷著臉色出府時卻被周業洵叫住。
她轉身視線望去,看樣子是剛從老夫人屋裏出來。
周業洵指尖摩挲著衣袖,深深注視了孟槿許久才開口:“雪天路滑,夫人還是別出門的好?”
孟槿略微頷首,原本不打算多說什麼,卻突然眸光一閃,停下了腳步。
嘴角也掛上一抹笑意:“有勞夫君記掛。”
連續幾日沒得好臉色的周業洵暗暗鬆了口氣,再開口卻讓沒孟槿沒了好臉色。
“我過兩日要去薛府下定,你快隨我去族長那裏改了族譜吧。”
“什麼?”
這是迫不及待要將她貶妻為妾,迎娶新人了嗎?
孟槿緩緩轉身,臉上的溫和笑意不變,一副好商量的語氣開口:“夫君思慮不周,不如再回去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