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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過了六年。
盡管這六年間我始終看不清他的麵貌,但他在我心上也是獨一份的。
在我及笄那天,他帶我上街逛花燈節。
不知為何,他有時格外冷漠,有時又貼心至極。
他今日甚至沒有對我多說幾句話。
人群擁擠,我被迫離開了他的身邊。
待我尋到他時,他正站在橋中央為一女子冠發。
燈火闌珊處,郎才女貌,好不登對。
我急紅了眼,上前拉開他的手,砸碎了那枚玉簪。
“秦瑾瑜,今日我及笄了,你那日說的娶我可還算數?”
我本就心屬於他,他又常到丞相府來見我。
這麼多年京城中的人有目共睹。
他們與我父親一般,都沒敢為我張羅親事,等著這份默認的喜事開誠布公。
可秦瑾瑜臉色卻驟然大變,拉著那名女子匆匆離去。
隔日我更是聽說,他連夜離開了京城,杳無音訊。
我不信他會在我表明心跡後消失,日日在家中等他的書信。
一月,兩月,三月......
他的書信終究沒有傳來。
父親等不及了,命母親為我張羅婚事。
我哀求嫡母,我說,“秦瑾瑜會回來的嗎,他會娶我的。”
我死命不從,不惜住在祠堂三年,日日抄經祈願。
望他早日歸來。
願靈了,他歸來了。
可這份情深,成了我一個人的癡心妄想。
他向皇上請願,娶將軍之女為妻。
對我更是避之不及。
人們不再說,我是京城裏最令人豔羨的姑娘,小小年紀就覓得癡心郎。
人們隻會說,“那個丞相府的二小姐纏了秦世子這麼多年,也不知成婚那天該鬧成什麼樣子。”
我藏了六年,等了三年的心意一夜成了笑話。
那些擺在閣樓的稀罕玩意兒被嫡母一夜搬空。
我藏在床底舍不得丟棄的字畫,被嫡母嫌棄地踩在腳下。
“放了這麼多年都爛了,就你把它當寶貝。”
我望著躺在地上已經撕裂的字畫,紅了眼眶。
嫡母歎了口氣,告訴我:“那日我不過是在家裏同其他人聊了你,被那人不小心聽了去,這才有後來的事。”
“我原以為他是喜歡你的,才一直沒同你說,如今看來,他們那樣的人家,我們是配不上的。”
“你也為他耽誤了這麼多年,該醒悟了。”
我不再哭泣,望著母親點了點頭。
嫡母說得對,秦瑾瑜對我不過是惻隱之心。
我卻對他動了不該動的情。
是我錯了。
“好好呆在院子裏,等著備嫁吧。”
“女兒聽母親的。”
3
我安心配合喜婆,準備出嫁事宜。
往日裏秦瑾瑜常來玩,院子裏有許多他送我的小木頭人,如今全被小柔拿去廚房劈成柴火,扔進灶台燒了。
我盯著空蕩的院子發呆時,管家通報秦瑾瑜來府中拜訪了。
他還帶著未過門的新婦。
我本不想去,奈何父親命人來請了又請。
待我姍姍來遲,落座後才發現秦瑾瑜旁邊坐著一位女子。
我不識樣貌,並不清楚是誰。
不過心裏那份不安感似乎在提醒著我什麼。
後來經人提醒才知道這就是將軍府嫡女,步長歌。
當年步將軍為了護佑皇上登基,肝腦塗地,力排眾議。
將軍府損失慘重,人員傷亡不計其數全軍覆沒。
最後隻剩下遠駐邊疆的嫡女步長歌逃過一劫。
秦瑾瑜跟她成親,是所有人不會反對之事。
她的父親有那樣的豐功偉績,秦世子又是大勝歸來,合該登對才是。
加上兩人成親對朝中勢力沒有半點影響,聖上沒有理由不答應。
看著秦瑾瑜身旁還有空位,我讓小柔在父親身邊加了凳子。
這也算是我主動劃清界限。
他已經有了未婚妻,我左右不能跟他一起同坐。
步長歌拿著筷子往我碗裏放了一片白藕,輕聲笑道:“多謝林小姐這麼長時間對瑾瑜的照顧,我現在總算是有時間陪他了。”
我愣了一下,沒動筷。
旁邊另一雙筷子夾走了白藕。
是秦瑾瑜。
“她過敏,吃點別的吧。”
說完,他將白藕放在了自己碗裏,躊躇了一會兒,垂眸說道:“自己夾,我一個外男總歸是不方便的。”
我將視線轉移,並沒說話。
難為他馬上要娶世子妃了,帶著自己的未婚妻來同我劃清界限。
他從前分明會跟我搶吃食,現在確如此拘謹。
那些回憶,困住的隻有我一人。
飯後,步長歌約我同他們一起去街上逛逛,想看看成婚的小東西,讓我幫忙挑選。
我欲言又止,本想拒絕,但步長歌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上前一步直接拉住了我。
“正好思悠妹妹同我講講你跟秦世子之間的事情,讓我多了解了解。”
我無法抽動自己的手,頂著秦瑾瑜複雜的眼神點了點頭。
集市上,街道兩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地普灑在紅磚綠瓦,或者那顏色鮮豔的樓閣飛簷之上。
給眼前這一片繁盛的京城晚景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
我並無欣賞的心情,心裏隻想著步長歌如此舉動究竟是想做些什麼。
我對她並沒有敵意,可我並不清楚她是怎樣看我的。
小柔在一邊有些擔憂的看著我,我衝她輕輕搖了搖頭。
這幾日正是花燈節,是我那晚之後最不願提起的日子。
“聽說長安街那裏有猜燈謎,那兒的花燈最是漂亮,秦郎,我們去看看,我想你為我摘下魁首。”
步長歌輕聲哄著秦瑾瑜,兩人目光裏充斥著滿滿的愛意。
我從未見過秦瑾瑜麵上也會露出那樣如春水般的暖。
“思悠妹妹,一起去吧。”
步長歌回頭笑著看我。
不知為何,我在此刻竟然有些難堪。
壓下心頭的澀意,我依舊是一副得體的麵貌。
“這麼特別的日子,秦世子跟長歌姐姐兩人才該多逛逛互相表明心意才是。”
“我就不去做那擾耳的鈴鐺了。”
秦瑾瑜看著我的目光格外複雜,那是我不能理解的情緒。
我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清他的人。
“那我們一會來接你回去。”
我點頭應是。
我的心裏居然還有一絲期待。
待他們走後,小柔氣鼓鼓的替我披上了披風。
“我看他們根本就沒把小姐當回事!這麼冷的天就讓您等著?還有那個步長歌,分明就是給小姐下馬威!”
我搖了搖頭隻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