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冒雨回到小院,秀芝為我備水泡澡。
窗外雨打芭蕉,海棠依舊,恰似五年前姐姐離世那一天。
姐姐十六歲和慶王蕭蘅定親,十八歲成婚,有了蕭允,因難產生了三天三夜。
我和兄長從塞北跑壞了八匹馬趕回京城,蕭允已經出生,姐姐隻剩最後一口氣。
她麵白如紙,虛弱至極,握著我的手卻仿佛鐵箍一般用力。
她一字一頓地求我嫁給蕭蘅,照看蕭允,別的女人她不放心。
還有,蕭楊姻親不可廢,慶王妃必須是楊家女。
我懂的。
慶王是當今聖上唯一在世的兄弟,深受盛寵,是大晉國第一富貴閑人。
我楊家世代將門,手握重兵,最忌結黨營私。
蕭楊聯姻,既是拉攏軍權,也是安撫帝心。
是以,我雖悲痛,還是答應了姐姐。
甚至連守孝都不允,姐姐剛走三月,我便背著“不知廉恥”、“覬覦姐夫”的罵名嫁入慶王府。
那時我隻有十六歲,剛剛及笄,在邊塞長大,不懂得京城貴女的派頭,也不懂王府主母的姿態。
更不知道,蕭蘅惡我至極。
他恨我如此急不可耐地嫁進王府,連緬懷悼念的時間都不給他。
他越深愛姐姐,越痛恨我占了她的位置,汙了他們純粹的感情。
我出身將門,性子乖張,自然不會慣著他。
我們在府裏針鋒相對了一年,他帶回了蘇蓉,一個和姐姐長得七分像的女人。
從此,一層一層剝掉我所有自尊,折斷我的羽翼,將我困在後宅,任由這個身份卑微的女人隨意踐踏。
我以為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宣誓他對姐姐的忠貞不二。
可後來,他拿出了一隻木雕的口琴,上麵刻有他的名字。
我一下臉就白了。
那是我做的。
十三歲初見時,我曾對他一見鐘情。
得知他是姐姐的聯姻對象,我開始避嫌,直到遠遠去了邊塞,都未再見過他。
再相見,是回京參加姐姐的婚禮。
婚禮前夜,我與姐姐抵足夜話,姐姐拿出這隻口琴,嚇了我一跳。
我出走邊塞前便將口琴扔了,沒想到被姐姐撿到,這麼多年,一直藏在心裏。
我義正言辭告訴姐姐,隻是年少驚豔了一瞬,這幾年早就忘了,絕無非分之想。
姐姐解了心結,與我把口琴埋在將軍府的桃樹下,安心出嫁。
可為什麼,口琴會到了蕭蘅手裏?
而蕭蘅無比篤定,我一直覬覦他,讓姐姐終日心懷愧疚,惴惴不安,以至難產。
他折磨我,是在為姐姐報仇。
兄長知道後,沉默了很久,對我說,姐姐是太愛蕭蘅了。
她盼我照顧允兒,又怕蕭蘅會愛上我。
一起長大的十幾年,我的愛慕者眾多,而姐姐身後卻寥寥。
她既愛我,又自卑嫉妒我。
所以在臨死前,誤導了蕭蘅。
我也沉默了很久,然後對兄長說,不要告訴別人。
姐姐照顧我多年,我不願她死後聲名受損,尤其是在她愛的人心裏。
她大概隻是想讓蕭蘅沒那麼喜歡我。
可沒想到,蕭蘅是個強種,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故意答應娶我,然後使勁作踐我。
姐姐如果知道了,一定後悔死了。
她會流好多好多眼淚來心疼我。
雨下大了,我的眼尾沾染濕意。
突然,浴房門被推開,蕭蘅帶著酒意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