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將軍府仍燈火通明。
想著陸拓舟傷勢未愈,我想勸他早些休息。
推開門,隻見謝秋雨醉倒在一眾男子中間。
她衣衫半解,露出藕白的肩膀和胳膊,春光猶泄。
我好心上前替她整理衣裳,她卻推開我。
“我不像京中貴女那樣講究,熱了就脫冷了就穿,況且在場的都是自家兄弟,何須在意男女之別?”
有人附和道:“嫂子你別管她,我們都拿她當男人,平日裏沒那麼多禮數!”
“她就一男人婆,哪裏比得上嫂子半分柔美!”
聽到這話,謝秋雨麵色沉了幾分。
她瞥我一眼,裝出醉酒的樣子,轉身伏在陸拓舟肩頭,眼神迷離地嚶嚀一聲。
“陸拓舟,你爹肚子餓了,趕緊煮碗金玉粥去!”
謝秋雨怎會知道金玉粥?!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拓舟。
從前在府中,陸拓舟常給我熬金玉粥。
他說,他爹當年就是每天給他娘送一碗熱乎乎的金玉粥,時間一長,打動了他娘,兩人才走到一起。
“及冠後,爹便教了我金玉粥的做法。現在我熬給你喝,以後也隻會熬給你一個人喝。”
那時,陸拓舟紅著臉把粥推到我麵前,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表情。
直到我笑著說好喝,他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下來。
然後狠狠將我揉進懷裏,顫聲道
“若若,能娶到你,是我陸拓舟三生有幸。”
明明說好,隻熬給我一個人喝的。
可現在,他對我蒼白的臉視若無睹,起身往廚房走。
“成日舞刀弄槍便罷,還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姑奶奶,也不知道以後要禍害哪家公子。”
“我才不跟男人成親呢,我隻喜歡香香軟軟的美嬌娘!”
我攔住他,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拓舟,你一路奔波勞頓,今晚就先歇息,好不好?”
陸拓舟麵露遲疑。
“喂。”
見狀,謝秋雨捏住陸拓舟的衣角,揚起拳頭作勢要打他,“好歹同生共死三年,你可不能見了媳婦忘了爹!”
陸拓舟笑著看向謝秋雨的那一刻。
我便知道,自己已輸得一塌糊塗。
“好了好了,自然是你更重要。”
他又看我,像是解釋。
“秋雨就這任性的性子,你別計較。”
“對啊嫂子,陸兄跟秋雨整天打鬧,兩人跟兄妹似的,你可別誤會他們了!”
一群兄弟也幫著他們說話。
深深的無助感席卷而來。
我站在這裏,像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在眼淚落下前,我狼狽不堪地奪門而逃。
身後遙遙傳來謝秋雨的聲音。
“嫂子是生我氣了嗎?陸拓舟,我說句直話,沒有針對嫂子——”
“為何全天下的女人都隻曉得圍著男人拈酸吃醋?女人真是麻煩,多疑敏感,一句話不對就生氣!”
“我?姑奶奶我隻關心家國大義,怎麼可能一門心思撲在男人身上!”
“別生氣,別生氣。”
陸拓舟溫聲安慰她,
“她久居深宅,不比你見識淵博,你又何必跟一個小婦人置氣?可別氣壞了身子,免得到時候切磋贏不過我,又要撒嬌耍賴。”
原來在陸拓舟眼裏,我竟隻是小婦人而已嗎?
我也曾名滿京城,被譽為第一才女。
及笄那年,說媒講親的人踏破門檻,珍奇寶物堆滿院落。
可我那時候,偏偏就瞧上了一無所有的陸拓舟!
我嫁為人婦,為他學習縫衣刺繡,為他洗手作羹湯。
後來陸拓舟熬出頭做了將軍,我又花大把時間學習算賬,幫他經營商鋪,隻為盡主母之責。
從前醉心的琴棋書畫,漸漸便落了灰。
可現在,陸拓舟竟覺得這樣的我,見識淺薄?
人人都可以說我見識淺薄。
唯獨他陸拓舟沒有資格!
我蹲下身,捂住嘴。
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