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骨灰被爸爸挑選的粉色罐子裝著,捧在掌心裏上了公交車。
爸爸已經沒錢了,他佝僂著背對我說:“歲歲,爸爸帶你回家。”
他像小時候一樣抱著我,一路輕聲給我哼我以前很喜歡的那首童謠。
公交車一路開到我們家老房子附近的站點,爸爸帶著我的骨灰罐下車,卻忽然直勾勾看向路邊。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許婼站在路邊,手腕上帶著一條藍色的手鏈。
我忽然愣了愣。
那手鏈是我小時候爸爸送給我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但是在我十六歲那年,手鏈丟了。
現在怎麼會在許婼這裏?
而且,這條手鏈是我爸爸給我訂做的,也不存在撞款的可能......
爸爸顯然也認出了那是我的東西,抱著我的骨灰罐大步跑上去拉住了她手腕:“許,許小姐......”
許婼嚇了一跳,尖叫著想甩開我爸的手:“放開我!你是哪來的叫花子!滾開啊!”
我看著她那副樣子,下意識攥緊了拳。
她憑什麼叫我爸叫花子?
她現在能活著,能好端端站在這裏,是因為我的腎。
許婼有什麼資格對我爸爸這麼不尊重!
沈司謹一直把她當成白月光,覺得她溫柔又善良,也不知道她看見許婼這個鬼樣子會怎麼想。
我爸顯然也沒想到那天那個溫柔善良的許婼會這樣。
他擔心嚇壞了她,趕忙鬆開手解釋:“許小姐,您不記得我了?我是陸錦歲的爸爸啊。”
許婼麵色一變。
但我爸卻沒有注意到,小心翼翼道:“許小姐,這條手鏈是歲歲的,怎麼會在你這?”
許婼的眼神忽然有點慌亂,一把推開我爸,語氣尖銳又刻薄:“這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說是陸錦歲的!”
我剛開始不太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但我忽然想到,沈司謹第一次看見許婼時,好像就一直盯著她手腕看。
那時候我沒有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什麼,現在看到許婼的反應,卻忽然意識到不對。
沒記錯的話......十五歲那年,我第一次遇到出了車禍的沈司謹,把他送去醫院時,他無意識拽了一把我的手鏈,好像還睜了睜眼,迷迷糊糊說一定會報答我。
所以,他以為手鏈的主人從始至終是許婼......他割走我的腎,就是為了所謂的“報答”?
我胸中的怒火在這一刻燒到了頂峰。
她搶走了我的身份,害死了我!
憑什麼啊!
我爸沒有意識到她的異常,還在哀求她:“許小姐,把手鏈還給我可以嗎?這是歲歲從小帶到大的,我親自給她做的......”
許婼的表情更加不耐:“這是我的!你女兒現在隻是個活死人,要手鏈有什麼用!趕緊滾!”
說完,她就要推開我爸離開。
我爸忽然瘋了一樣拽住她的手。
“你怎麼能這麼沒良心?把我女兒的手鏈還給我!那是我女兒的!”
許婼厭惡推了我爸一把,被我爸一直抱在懷裏的骨灰罐應聲落地,白色的灰飛濺一地。
我爸爸僵硬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瞪大了眼:“歲歲!”
他渾身都在發抖,跪下去想撿起我的骨灰。
許婼見狀,故意一腳踩在我骨灰上:“這是什麼臟東西,把我鞋子都弄臟了。”
我爸抬頭看著他,胸口起起伏伏,忽然起身狠狠一耳光扇在許婼臉上!
“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的歲歲!我的歲歲那麼好,你們為什麼都欺負她!”
許婼大概沒想到看上去瘦弱憔悴的我爸會動手,甚至我都沒想到。
在我眼中,爸爸一直很儒雅謙和,從來沒有跟誰動過手紅過臉。
可現在他像是一頭發怒的獅子,用殷紅的眼睛死死瞪著許婼,像是恨不得殺了她。
可我一點都沒覺得開心,隻覺得痛。
爸爸不想我被欺負,可是我怎麼舍得爸爸被欺負呢?
許婼這時也回過神,氣急敗壞要還手:“老東西!你是真的不怕死!”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就在這時,我們身後傳來一道冷沉厲喝:“住手!”
我抬頭看去,沈司謹從車上大步下來,直接將我爸拽開:“你想做什麼?!”
我爸看著沈司謹的臉,眼圈更紅了,半晌說不出話來:“她,她拿走了歲歲的......”
許婼慌忙打斷他,故意裝出一副柔弱模樣,踩著我的骨灰鎖在沈司謹懷裏,楚楚可憐開口:“司謹,你不要怪伯父,伯父可能隻是不希望歲歲姐給我捐腎才動手的,我沒關係......”
“實在不行,我把腎還給她吧,我不要了。”
她在故意誤導沈司謹,讓他覺得我爸是在為了那個腎找許婼麻煩。
沈司謹的臉色更難看,握著拳直呼我爸大名:“陸震衡!立刻給婼婼道歉!否則我明天就讓京市再也沒有陸家!”
我爸剛要開口,卻看見一輛灑水車朝著我們開過來。
他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撲過去想將許婼的腳推開:“你滾!別碰我的歲歲!我不準你們再欺負她!”
許婼佯裝柔弱摔在地上。
我爸終於撿起了那最後一捧已經被踩臟的骨灰。
他如釋重負般想把它們裝起來,可灑水車開來的瞬間,沈司謹卻劈手將那些粉末打翻在地。
強大的水流將粉末衝得無影無蹤。
我爸爸呆呆抬頭:“我的歲歲......”
沈司謹的麵色卻冷漠至極。
“是因為那個腎來找麻煩是麼?開個價吧,給婼婼道歉,我滿足你,陸錦歲的醫藥費,我也會繼續付。”
我死死握緊了拳,胸口湧起一股怒意,還有刀割一樣的痛。
而爸爸慘然一笑,忽然嘔出了一口血。
“我的歲歲不需要你的錢了,她已經走了......”
沈司謹愣了一瞬:“你說什麼?”
我爸坐在地上,死死握著手心殘留的那一點點灰燼,盯著他一字一頓開口:“我說我的歲歲死了......被你害死了!”
沈司謹的手明顯顫了顫,不敢置信看向我爸。
許婼的眼神似乎更慌亂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沈司謹卻忽然嗤笑。
“隻是拿走了一個腎她就會死?你以為我找來的那些醫生是吃白飯的麼?”
“想騙我去見她是嗎?我現在沒這個時間,馬上道歉離開,否則,我言出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