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把神女送我的仙髓抽了出來，換回了從前的魔骨。

所有仙門都震驚了。

他們都知道，那仙髓是神女為保我心神不被魔神侵蝕，耗費自身一半仙力隻為保住我性命的東西。

可他們不知道，我早就打算離開這個世界了。

隻因神女每次在我控製魔神對我的侵蝕時，都會瞞著我去找她的小仙侍過夜。

她每去一次，我就會刪掉過去境中我們的一段回憶。

她問過我什麼意思，我開玩笑說：【你每傷我一次，我就刪一段回憶，等你傷害我一百次後，我就不要你了。】

第99次時，沒有人在意。

第00次時，恰巧是我們大婚的第1000年紀念日。

我親眼看到她帶著小仙侍在瑤池歡好，連結界都沒設。

1

層層帷幕之下，葉夕霧身上僅披著一層紗，泡在瑤池的溫泉中，旁邊的小仙侍為她揉捏著肩膀，另一隻手親昵的搭在她的腰。

【神女今夜可否不要回神殿，好好的陪陪小神？】

葉夕霧眉眼微揚：【方才還不夠嗎？】

小仙侍笑著回道：【與神女一刻，便值千金，自是怎麼都不夠的。】

【今夜是澹台仙君在淨池壓製魔氣的日子，神女何必急著回神殿？】

葉夕霧的目光冷了冷，推開了小仙侍。

【我警告你，不許打澹台燼的注意。】

【如果你敢讓他知道我們的事，後果你是知道的。】

小仙侍訕訕地笑了下，又欺身而上：【神女，小仙自是不敢，我隻是好奇......】

【既然神女這麼愛澹台燼，為何還要來找我？】

葉夕霧對著他那張臉逐漸深情和迷離，她撫摸在小仙侍的眼睛和鼻子上，喃喃地說道：【若非你長著與他一樣的臉，是他的轉世化身，你以為本神女會看得上你？】

【陰暗病嬌的冷傲魔神很好玩，但仙風道骨的清冷仙君也不錯。】

她用力一推，將小仙侍沒入水中，又得意地衝他勾手——

【小孩子才會選，本神女全都要。】

而我，望著這一幕，以及瑤池內不斷傳出的曖昧喘息聲，心痛如刀絞。

我強忍著眼淚，一步步地後退，身形踉踉蹌蹌的，仿佛跌落進萬丈深淵之中。

我怎麼也不會想到，葉夕霧竟會這樣對我......

2

我是因為葉夕霧才甘願把魔骨交出來的。

作為凡人的我天生魔骨，在我的體內封印著一個毀天滅地的魔神。

因為魔骨，我從出生時便死了母親。

父親將我視為怪物，對我恨之入骨，身邊的人也紛紛厭棄我，覺得我是個不詳的妖物。

我在凡間暗無天日地活了十幾年，直到葉夕霧的出現，成為我的救贖。

【澹台燼，你要相信，這世上總有人愛你，就像我，我就是天底下最愛你的人！】

她為我治療被小孩子用石子砸出來的傷痕，在我被村民獻祭差點淹死時緊張地把我撈上來，撫摸著被死亡和窒息籠罩著瑟瑟發抖的我，會給我做飯吃，給我補衣服，對著我笑。

在遇到葉夕霧之前，沒有人教過我何為親人朋友，世俗和道德。

是葉夕霧一步步引導著我，成為了正常人。

她說她喜歡我，想要嫁給我做妻子。

她甚至舉著手向我發誓：【葉夕霧永遠愛澹台燼，日月可鑒，否則讓我形神俱滅！】

對著她眼中的寵溺和欣喜，我真信了。

我歡天喜地的準備喜服，恨不能將自己的心都剖出來給她時，她卻動手剜了我的骨。

至今，我還記得那種被剜骨痛覺席卷著全身恨不能死掉的感覺。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葉夕霧哭：【對不起，我隻能用這種辦法。】

【為了救世，我隻能犧牲你，而剜骨的首要條件，就是讓你愛上我。】

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每天衝著我笑，以為唯一對我真心的女人也不是真心的。

她處心積慮接近我，隻是為了自己的任務。

我並沒有死，是葉夕霧用自己的一半仙力凝聚成仙髓，代替魔骨救了我的性命。

魔骨被成功取出，魔神出世的危機解除。

她帶我回了神域，因凡間的那段塵緣，我成了她唯一的道侶。

在神域的日子並不好過，失去魔骨之後的我，就是個普通的廢物。

所有人都不解神女為何選擇我作為道侶，從他們議論的口中，我聽到了一個人。

那是葉夕霧指腹為婚的師兄，死於仙魔之戰中。

【神女與仙君早有婚約，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惜了，仙君風采無雙，若非仙君戰死，哪兒有那個廢物的機會？】

那個小仙侍便是葉夕霧師兄的轉世化身，長著與他一模一樣的臉。

是葉夕霧花費好大力氣收集師兄殘魂送去投胎一手養出來的替身。

她以為自己瞞的很好，其實從她帶小仙侍來神域的第一天，我就已經知道了。

我在過去鏡前站了一整夜，葉夕霧才終於想到來找我。

她從後麵調皮地抱住我，撒嬌問：【你來這裏幹什麼？】

她看了眼過去鏡中熟悉的畫麵，抿唇一笑：【又想起咱們在凡間的事了？】

畫麵中，葉夕霧受著重傷，扶起剛被挖出魔骨渾身血淋淋的我，咬著牙將自己一半仙力凝聚成的仙髓注入我的體內，因劇烈的疼痛，她緊緊地抱著我幾近昏厥。

她一直都很慶幸，在那個時候挖掉了我的魔骨，並用仙髓救回了我。

所有人都說，神女悲天憫人，救世人也救一人。

這也是我跟葉夕霧最重要的回憶之一。

可我抬手，就把過去鏡中的畫麵給抹掉了，從今以後，即便葉夕霧想找也找不回來了。

3

葉夕霧皺了皺眉頭，一下子拉住我的手。

她神情間閃現出些許慌張，問我：【澹台燼，你在幹什麼？】

【這可是我們在凡間最重要的回憶，你怎麼說抹掉就抹掉了？】

不等我回答，她又雙手捧著我的臉，逼我對視著她，解釋說：【聽仙娥說，你昨日在找我，是不是昨日1000年成婚紀念，我沒回來陪你，你生氣了？】

我抬起眼眸看她，哪怕到現在，心底還有一絲絲的希望她能向我坦白。

可下一刻，葉夕霧說：【昨日東海有鮫獸作祟，我去斬殺蛟獸去了。】

心底剛升起的那點希望瞬間碎裂成塊，一點點地剝落開來。

這個女人本就有麵不改色說謊的本事，我早就領教了。

我嗯了一聲，強忍著心底的疼痛對她說：【守衛三界更重要，這沒什麼。】

我扭過頭，狠心一揮手，將過去鏡中所有的畫麵都刪掉了。

最後吸了一口氣，說：【這裏是神界，凡間的事，也沒那麼重要，不是麼？】

葉夕霧怔了怔，又笑了起來：【對，這裏是神界，我們還有千千萬萬年可以相守。】

可葉夕霧忘記了，曾經我跟她說過。

她每傷我一次，我就刪一段回憶，等她傷害我到一百次後，我就不要她了。

現在，是時候該做個了結了。

葉夕霧剛把我送回去，就又走了。

她嘴上說著有仙界的事務要處理，其實我知道，她又去找那個小仙侍了。

那位師兄當初魂飛魄散，葉夕霧好不容易留下他的一點神魂送去投胎卻不完整，即便轉世為人，被葉夕霧大把大把的仙藥養著，那個魂魄也依然脆弱的很。

每隔一段時間，她就要陪小仙侍去凡間凝聚魂力。

【神女對澹台燼真好，這麼珍貴的東西都送給他，眼都不眨一下。】

【咱們神女可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又是拯救三界的功臣，能把澹台燼認成唯一的道侶，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當年仙君跟神女訂婚，追了她這麼久，神女都沒反應......】

所以，現在拚了命地想找回那位青梅竹馬的師兄，是為了彌補曾經的遺憾？

還是跟我在一起覺得膩了，又想嘗嘗仙風道骨的清冷師兄？

我避開仙娥走出了神殿，沿著雲霧繚繞的走廊，雲霧之下，一眼看到了人間。

這裏是誅仙台，仙神最害怕的地方。

葉夕霧曾經告訴過我，誅仙台的戾氣可以剝離神仙的仙髓神骨。

凡人跳下去，大概會魂飛魄散。

可這是能讓我剝離仙髓，重新換回魔骨並離開神域的唯一辦法。

我拿出傳音用的仙螺，給她傳遞消息：【葉夕霧，你在哪兒？】

4

仙螺中傳來凡間街市熱鬧的聲音，葉夕霧卻回答說：【我......我在鎮壓妖獸。】

我扯了扯唇，沒有揭穿她的謊言——

【我想去凡間看一眼，你陪陪我，好嗎？】

其實，凡間於我，並沒有什麼留戀。

除了跟葉夕霧的那點記憶，全都是不堪回首的悲痛往事。

可即便如此，因為有了葉夕霧，那個地方對我來說，就成了心底裏難舍的眷戀。

現在，葉夕霧又騙了我，如同當年剜我魔骨一樣。

她找著借口說：【我現在沒有時間，等我過段日子閑下來了，再帶你去，好嗎？】

我張了張口，吞咽下湧入喉間的哽咽：【可我現在就想看。】

葉夕霧聲音有些不悅了，即便仙螺中我能清晰聽到小仙侍找到凡間稀罕物，向她殷勤歡喜獻寶的聲音，她也依然告訴我：【你別鬧，我現在很忙，真的走不開。】

【等我閑下來了，就陪你去凡間小住，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我絕望地笑了下，緩緩朝著誅仙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