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
“哐啷,哐啷——”
江瀾靠在還算柔軟的座椅上,側頭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
鼻翼間隱隱有些煤灰、鐵鏽,以及洋人身上散發出的膻臊味兒。
要不是知道這是火車上,光聞味,他八成會感覺自己這會兒是在羊圈裏待著。
將視線轉回來,江瀾麵前紮著兩個衝天鬏的小胖丫頭,也滿臉好奇的打量著窗外。
隻不過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隻是新鮮了沒幾分鐘,她就興致缺缺地趴在麵前桌板上,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坐了一會兒後,一道聲音從江瀾對麵響起。
“大侄兒,這火車頂上,讓抽煙不得啊?”
江瀾扯了扯嘴角,看向關石花旁邊說話那人。
那是個頭帶白巾,滿臉絡腮胡子,長相有些粗獷的中年男人,也是關石花的師傅,叫廖胡子。
長得雖說五大三粗,但這廖胡子卻是個正兒八經的薩滿,一手出馬請仙的手段極為厲害。
想了想,他搖頭道:
“這…我還真不知道,要不廖叔你試試?”
反正他前世的時候,綠皮火車的車廂過道位置,是有吸煙區的。
至於這民國時期的火車,江瀾這還是頭一次。
“不行了,反正我是憋不住了,大侄兒,幫我把窗戶開開!”
廖胡子一邊說著,一邊摸向隨身攜帶的包袱,從裏麵取出一根小臂長短的煙袋鍋。
他熟練的往裏裝著煙葉,江瀾這邊也向上推開了火車的車窗。
掏出火柴點燃煙草,廖胡子深吸一口,舒服地閉上雙眼,癱靠在後麵椅背上。
江瀾也沒說話,繼續探頭看向窗外。
這次結伴前往陸家的,一共隻有他們三人。
江瀾、廖胡子、關石花。
陸家那邊邀請的,本來也是江瀾的師傅郭守正,以及東北薩滿廖胡子。
關石花和他,雖說差著幾歲的年紀,但輩分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這次去陸家,他們都算小輩。
至於江瀾的師傅,他老人家上了年紀,雖說身子骨還算硬朗,但也遭不住使勁折騰。
江瀾坐上的這趟前往江南的火車,想要到地方,那還得四天三夜呢。
現在這時候,可不像他穿越之前,手機電腦之類的是一樣都沒有。
在車上除了能和其他人聊聊天,剩下的娛樂活動也就剩睡覺了。
他雖說兩世為人,但一共也就活了二十來年,少年心性,在這車上枯坐幾天,肯定是會無趣的。
就在江瀾發愁未來幾天要怎麼過的時候,他耳邊卻突兀的耳邊響起一道聲音。
“小兄弟,怎麼稱呼?”
江瀾側頭望去,隻見一名身著短衫,相貌平平的男人走到他旁邊的位置,自顧自坐下,好像這本來就是他的位置一樣。
但問題是,現在火車已經開了有一會兒了。
而開車之前,他旁邊的位置,分明是沒有人的。
民國不比後世,能坐上火車的,那都算是比較富裕的了。
尤其是江瀾他們這邊還是二等座的車廂,所以整個車廂裏人都不多,算上他們也就十來個的樣子。
江瀾眯了眯眼。
他們座位的分布,和後世的火車差不多,兩兩對著。
江瀾和廖胡子靠窗,而關石花和那剛開口的男人,則是靠著過道。
一身登峰造極的異術,讓江瀾能夠清楚察覺到,這男人自從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之後,眼角餘光就一直偷偷看著眺望窗外的關石花。
而且這男人的眼神,和他看似平凡的外表也有些違和。
陰狠、凶戾、毒辣,要說這家夥手裏沒有幾條人命,反正江瀾是不信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剛才還說車上沒意思呢,這會兒樂子不就來了嗎?
“我叫江瀾,是個道士。”
“哦?”男人來了興趣,也顧不得看關石花了,轉頭用有些質疑的語氣問道:“真的?”
“如假包換。”
江瀾指了指腦袋上的發髻。
那男人眼前一亮。
“小兄弟…不,道長,你會卜卦嗎?”
“卜卦,自然是會的,山醫命相卜,小道我都有所涉獵。”
男人嘴角一勾,不著痕跡的又再次看了關石花一眼。
“那您幫我算算,我什麼時候能發財啊?”
聽到這話,正將煙袋鍋懟在窗外抽煙的廖胡子回頭看了二人一眼,隨後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又將腦袋轉了回去。
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讓江瀾殺幾個人行,讓他算卦......
不過江瀾既然這麼做了,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廖胡子也樂得看戲。
而另外一邊的江瀾,則是盯著男人的臉看了半晌,隨即突然搖了搖頭。
“發財…我看夠嗆了,不過......”
“不過什麼?”
“唉......”江瀾看著男人,並未回答,隻是歎了口氣繼續搖頭。
男人急了。
“你別哎呀啊呀的,你倒是說話啊!”
江瀾頓了頓,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中指在大拇指上搓了幾下。
國際通用手勢,男人一眼就明白了江瀾的意思。
原想不再理會江瀾,但被這麼一說,他心裏也有些好奇。
咬了咬牙,男人問道:
“道長,多少錢?”
“誒…我是出家人,不談錢。”
男人不解。
“不談錢?那談什麼?”
“緣!”江瀾回答的斬釘截鐵。
“緣?怎麼個緣法?”
“兩塊銀元。”
男人:“......”
你這不還是要錢嗎?
再說了,兩塊銀元?現在這年景,要是省著點的話,兩塊銀元已經足夠一家四口近一個月的口糧了。
“不算了。”
男人聽到江瀾報出的價格,直接甩手拒絕。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哪兒是什麼道士,分明就是個江湖騙子,還是要窮瘋了的那種。
一般而言在街上打卦的,就算收錢,一般也就是個三二十銅子兒。
花兩塊大洋算卦?這小崽子怕不是腦子進水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他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奔著什麼算卦來的。
聽到男人說不算了,江瀾也沒說什麼,隻是又一次微微搖了搖頭。
“嘖嘖......”
“我說你個小道士,在這沒完了是吧?”
“老哥,雖說你沒給錢,但我還是得告訴你一聲。”
“什麼?”
“小道我觀你有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