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親自上門求見,想讓我開祠堂將他寫入族譜。
他一身素白孝服,比我更像是柳芷柔的鰥夫。他是為國立下無數戰功的梟雄,根本不需我點頭,族老們巴不得立馬將他寫進族譜。
而現在他不過是來看我笑話罷了。
他說:“時淵,我和芷柔錯過了一輩子,如今我別無她求,隻求死後能與她同穴,還望你能成全。”
這話仿佛是在指責我不識抬舉,成了他們二人的絆腳石。
柳思修立在一旁,看著顧修的眼神難掩激動。
我忽然驚訝地發現,柳思修的那雙丹鳳眼竟與顧修如出一轍。
許多往日的謎團突然被解開,怪不得柳芷柔總是看著柳思修的眼睛發呆。
原來,思修壓根不是她撿來的孤兒,而是她和顧修的私生子。
思修,柳思修!可不就是柳芷柔思念顧修的意思嗎?
枉我自詡聰明一世,到頭來卻發現欺我最深的也是我最親近之人。
看來柳思修也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可當時顧修還被困在南疆,他隻能依附我活著。
如今兩人父子團聚,我倒成了多餘的第三者。
我淡然一笑,回答道:“如你所願。”
顧修大喜過望,正要道謝,我卻搶先開口道:“柳思修本是公主與你之子,不如借此機會認回他吧。”
顧修瞪大眼睛,難掩驚訝:“她竟連這都不瞞你?”
他誤以為這是柳芷柔告訴我的,但我也並不想同他解釋。
柳思修在我和顧修之間來回打量,終究是默認了我的決定。
救國有功的將軍父親和我這個困在內宅的六旬老翁之間,應當不難抉擇。
我沒有理會柳思修愧疚的眼神,開口送客:“此事已了,將軍請回吧。”
說完,我便由鬆青攙扶著出了花廳。
走在公主府的回廊上,往事在我眼前浮現。
洞房那日,柳芷柔告訴我她身患舊疾不宜房事,隻能委屈我辛苦隱忍。
她明知我有多麼愛她,多麼渴望得到她,但她還是騙了我。
五十年來,我們相敬如賓,因此我從未懷疑過她的話。
可她卻早就與顧修有了兒子。
我終於明白,原來我的娘子不是不行,隻是跟我不行。
又想起她給柳思修取名時,不假思索的“思修”二字。
柳思修,“柳”思“修”。
她是在思念那個外出平亂邊疆的顧將軍。
我該恨的,可卻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
隻是覺得自己這一生汲汲營營,臨了卻是滿目瘡痍,實在可悲。
猶記得新婚夜,我紅著臉對柳芷柔表白心意:“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如今我卻覺得“早知如此絆人心,不如當時不相逢。”
再睜眼,回到了成婚那一年。
南疆入侵,拿下南境數座城池,皇上在禦書房徹夜商議對策。
太後召柳芷柔進宮陪伴。
我知道她為國憂心,所以為她料理內務,不讓她有後顧之憂。
翌日,她乘轎回府。
看到我,她說:“時淵,顧少將軍大義,願領兵出征南疆,你該謝他為我們維護一方和平。”
沒等我回答,她繼續道:“他明知此行凶險,卻願意犧牲自己一人,救了南境數萬百姓,也救了你父親留下的宋家軍。”
前世顧修主動出征,剛開始確實打退敵兵,他也如願變成了拯救百姓的英雄。
可正當他得意的時候,後方糧草卻被敵軍燒毀,城中陷入斷糧的危機,百姓們被困其中。
戰爭使得當地餓殍遍生。
柳芷柔心疼她的心上人受此苦楚。
於是以百姓之名,進宮苦苦哀求,甚至提出自己願主動和親,隻為將顧少將軍救出。
因此朝廷割讓了十三座城池,賠償了十萬兩黃金給南疆。
南境是我時家世代駐守之地,時家兒女誓死守護南境疆土,柳芷柔卻輕易讓了出去。
但重來一次,我絕不會再割讓父兄用性命守下的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