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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趕者追趕者
神農本

12

“八二三”大案告破,小秦被授予了二等功表彰。本來這個表彰是給曹飛的,但是他極力向上反映,這次破案主要是小秦的功勞,所以上級也就調整了一下。

案子徹底結束之後,曹飛休了五天假,帶著女兒飛去看前妻。沒想到,在機場裏竟然遇到了趙沐。

坐在機場舒適的咖啡廳內,重新穿回商務的行頭,舉手投足間,趙沐和獄中那個邋遢的嫌疑犯徹底劃清了界限。曹飛觀察著趙沐此刻真實的氣場,覺得自己從頭到尾都被他騙了。李元勇最後那句話又一次浮現在曹飛的腦中,真的沒有差別嗎?

距離登機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他讓女兒先去登機門那裏等他,準備向趙沐尋找一個答案。

“趙先生,這麼巧在這裏遇到你。之前拘留你那麼久,讓你受委屈了,也請你不要見怪。”

“曹隊長言重了,當時我的嫌疑最大,拘留我也是應該的,請坐。”

曹飛坐下後,趙沐笑著說,“還好你們最後發現了真凶,不然我現在正等著執行死刑呢。真是謝謝你和秦警官。”

“客氣了,不過這個案子是天在幫你,不是我們在幫你。”曹飛話裏有話。

趙沐隻是微笑著,卻並不答話。

曹飛將自己和女兒的登機牌放在桌上,推到趙沐麵前,表明這次隻是偶遇,而不是追蹤調查,“高恒是被李元勇蓄意謀殺的,這一點千真萬確。但是案子還是有些疑點。”曹飛停頓了一下,“不,是巧合。我想求證……”

“曹隊長,”趙沐看完登機牌後打斷了曹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隻要答應我不錄音,我知無不言。”

“好,我答應你不錄音,但是如果聽到違法的事情,我還會繼續追查。”

“那是當然,不知道曹隊長想求證哪些巧合。”

“在刑警隊工作了這麼多年,如果給所有的犯罪分個類,我會分成兩類:蓄意和巧合。在這個案子中,我實在分不清有些巧合是不是蓄意。”

“曹隊長,還記得我之前和您討論過的那個闖紅燈的問題嗎?”

“當然,按照法律,追趕的人不構成犯罪。因為即使被追趕了,也可能不選擇闖紅燈,即使闖了紅燈,也可能不會被撞。”

“那也就是說,追趕是蓄意的,闖紅燈和被撞都是巧合。那我想問問,”趙沐直視曹飛的眼睛,“原諒我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如果您最親的人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您該怎麼尋求正義?”

趙沐的話推開了曹飛腦中的一扇大門。從警幾十年來,他遇到的案件中,類似趙沐描述的這種情況簡直數不勝數。他清楚法律的局限,不可能涵蓋一切,使每個人都覺得公平;他更清楚公民的權利,裏麵絕對沒有審判其他公民這一項。

“我不知道,這種蓄意的巧合很可能不被定義為犯罪。”曹飛也直視著趙沐的眼睛,“那你會怎麼做?”

“我啊,找個路口,也追趕他們一下。”

曹飛突然就被這個答案擊中了。趙沐這個回答既沒有淩駕法律的權威,也沒有臣服於法律的局限。曹飛腦中閃過自己想問的種種巧合,突然全部有了答案,“看來高恒和李元勇是沒有好運氣。”

“是啊,我其實也沒想到他們會這麼不走運。曹隊長,咱們也別打啞謎了,再有四十分鐘我就要登機了,你可以把你的猜測都說出來。我心中有個故事,如果你的猜測和我的故事有分歧,那我就把我的故事分享給你。”

曹飛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從源頭開始追溯,“好,那我就從頭開始吧。九年前,你和閔秀、高恒、李元勇進了山門一中同一個班級。高一李元勇因為被高年級混混刺激,強暴了夜跑的閔秀。”

“閔秀因為維護自己的名譽,隻告訴了自己的媽媽,但也沒說出李元勇的名字。高二時你和高恒都喜歡上了閔秀,但閔秀選擇了高恒做男朋友。”

“等一下,另一種可能是,我從高一入學時就喜歡上了秀秀,我也因為喜歡她所以經常去公園夜跑,隻為和她偶遇時說聲你好。但是那天,事情發生的當時我還隻當是她沒去而已。”

“直到後來,我看到李元勇神色慌張地離開,才循著方向找到了昏迷的秀秀。喚醒她後,她一邊哭,一邊讓我發誓保密。之後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李元勇再也沒有放肆。高二時,秀秀和我們班的白馬王子高恒成了一對。”

對閔秀的感情竟然這麼早嗎?趙沐之前說的高二和這次說的高一,把這個案子裏麵他所有的蓄意作為都變成了巧合。

按照他之前的口供,既然他一直不知道李元勇就是強暴閔秀的人,那麼他同時出現在高恒和李元勇的生活中就變成了個巧合,把他們聯係在一起也就是個巧合。而如果他知道,那他就是在蓄意引誘李元勇殺害高恒。

如此重大的差別,可是現在閔秀已經去世了,趙沐在開始的時候究竟是否知道李元勇當年的惡行,有無動機恐怕再也無法查證。

曹飛突然又想到李元勇說的那句:我以為她沒看到我。看來閔秀確實沒看到他,是趙沐告訴她的。

曹飛接著說,“然後就是你和高恒、閔秀都進入了山門大學,李元勇去做了4S店的接待。進入大學後,高恒成為拳擊協會的會長,和閔秀維持著戀人關係。大二的時候,閔秀在和高恒發生肉體親密前,向高恒說了李元勇強暴她的事情,高恒裝作不在意,和閔秀發生了關係。”

“但實際上他已經有了新歡,早就計劃和閔秀分手,所以借著閔秀說的這件事如願以償。然後閔秀雖然在大學沒有成為你的女朋友,但是畢業後和你一起去了上海,而高恒留在了山門市工作。”

趙沐聽完這段之後,表情有些複雜,仿佛很用力地在下一個決心,“這裏也有另一個可能:閔秀確實向高恒說了自己被強暴的事情,但是,並沒有提到李元勇的名字。”

看到曹飛震驚的表情,趙沐又補了一句,“我當時也在拳擊協會。一個原因是高恒的背景讓拳擊協會有最好的資源。而且到了大學,不能再朝夕相處,加入拳擊協會也可以多見見陪著高恒的秀秀吧。”

曹飛和小秦做過很多大膽的猜測,但是從來沒有想過高恒會不知道是李元勇強暴了閔秀。那後麵是誰在襲擊李元勇呢?等一下,趙沐不是說他也在拳擊協會嗎?這麼說高恒從來沒有良心發現過。

李元勇啊李元勇,你還想著嫁禍趙沐。到頭來,趙沐不但把對你的襲擊嫁禍給了高恒,還把殺死高恒的任務交給了你。

曹飛按照趙沐說的話,在腦海中重新梳理了一遍案情,“我接著往下說,到了上海之後,閔秀漸漸忘卻了高恒,你們的感情也逐漸升溫,兩個人也開始談婚論嫁。這時候閔秀希望回山門再見高恒一次,你大度地幫她買了票。”

“她回到山門後和高恒發生了一些事情,據高恒說是他拒絕和閔秀發生肉體關係,當然這點你是不相信的。閔秀回到上海後心情抑鬱,不久之後意外墜樓身亡。你偶遇大學同學餘亮,知道高恒當年劈腿的事情,於是決心回來報複他。”

“我是和餘亮喝了酒,他可能也知道那些事情,但是他並沒有說一個字。劈腿的事情,我自己在大學的時候就全都知道,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當時沒有直接告訴秀秀。現在想來,可能是想讓她自己發現吧。”

“他們分手的細節,秀秀後來也全部告訴了我。在我們決定共度一生後,我才把高恒劈腿的事情告訴了她,可她不相信。我幫她訂了機票,讓她回去問個清楚,不要帶著遺憾和我在一起。”

趙沐眼眶有些發紅,他抬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為了這件事我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秀秀她畢業後,從一個清純可愛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個溫柔美麗的姑娘。”

“在他們見麵後,高恒居然再次淫蟲上腦,又打起了秀秀的主意。他先是賭咒發誓自己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然後哭訴他這些年一直後悔和她分手,恨自己當時的懦弱,也祝秀秀以後幸福。聊完後,他紳士地提出要送秀秀回酒店。秀秀對他放鬆了警惕,讓他進了房間。沒想到他居然……”

趙沐猛地一捶桌子,周圍的人朝這裏投來異樣的目光,而趙沐渾然不覺,沉浸在無比的悲痛中,“秀秀試著呼救,但被高恒一把捂上了嘴。李元勇帶給她的壓抑多年的恐懼重新占據了她的靈魂,讓她失去抵抗的力氣。她回來後,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在自殺前,她留了一封遺書,告訴了我所有的事情。”

“她說之前被李元勇追得好苦,這些年噩夢從來沒有間斷過,但是她忍下來了。而現在,高恒又將她逼上絕路。她既無法默默承受兩個惡魔對自己精神的吞噬,也不願報案,讓所有人知道我有一個被強暴了兩次的老婆。遺書的最後,她讓我不要為了報複而犯法,還特意委托我照顧吳阿姨。”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做了多少事情?他死了,這些獨處的記憶就全部沒了。兩人在一起又可以做多少事情?他們死了,所有相互的喜悅、痛苦、背叛、掙紮也全部沒了。

如果沒有那封遺書,那次見麵的一切就成了永恒的黑箱。如果沒有這次偶遇,閔秀在曹飛的心中,可能也就是一個想和高恒再睡一次而被拒絕的傻女孩。此時此刻,曹飛覺得流星雨那天發生的事情已經不再重要了,這些背後的故事才稱得上真相。

趙沐自己接著說了下去,“這件事情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秀秀沒有告訴高恒,她準備結婚的對象是我。為什麼我過了半年才回山門?因為我要調查高恒和李元勇,還要想出一個不犯法的追趕他們的方法。”

“這半年時間,我訓練左手,模仿秀秀筆跡,重新練習拳擊,還要胡吃海喝讓自己看上去怎麼都不像是個能夠打得過李元勇的人。”

聽完之前的描述,曹飛毫不懷疑趙沐能做到這些事情。隱忍和專注,從趙沐對秀秀的感情上已經體現得淋漓盡致。把這兩個品質用來複仇,趙沐可以成為最可怕的殺手。

“所以你回到山門,同時接觸高恒和李元勇。幫助高恒洗錢,讓他對你產生信任,放鬆警惕。同時借著買車,和李元勇搞好關係。在他麵前你表現出左撇子的樣子,背後你作為蒙麵人用拳擊的套路襲擊他。”

“然後你帶著李元勇去找高恒,讓李元勇懷疑高恒。接著你連續兩周在高恒沒去拳擊俱樂部的時候襲擊李元勇,讓李元勇認定高恒就是蒙麵人,於是起了殺心。”

趙沐點了點頭,“這次你說得都沒錯,那兩周的周三,會議確實是我暗中安排的,高恒確實帶著運動裝備,因為時間比較晚了,會議結束後他就去了附近我推薦的拳館訓練。”

“有一點需要補充的就是,在挨完最後兩頓打之後,李元勇還去好言好語地問了高恒一次原因,但高恒根本不願意浪費時間,直接告訴李元勇,‘就是我打的你,不服想怎麼樣?要是以後再來騷擾我,就讓公安把你抓進去,在監獄裏麵教訓你。’說到這,曹隊長,我想問個問題?”

“你說?”

“時隔那麼多年,我本以為他們會悔改。但是事實呢?高恒對閔秀和李元勇做出的事情雖然不一樣,但都是一以貫之的傲慢;李元勇對閔秀和高恒做出的事情也不一樣,但也是一以貫之的暴戾。”

“如果高恒能解釋一下,太容易就能證明蒙麵人根本不是他;如果李元勇能夠真心認識到,無論何時都不應把自己的煩惱用傷害別人的方式解決,怎麼會殺人呢?”

趙沐從包裏拿出閔秀的照片,“秀秀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是被逼無奈才闖的紅燈,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而這兩個人,根本眼中就沒有紅燈,肆意妄為,把自己淩駕在所有人之上,就算不是我追著他們,他們早晚有一天也會害人害己。”

趙沐看了眼時間,接著說:“看來我要加快點速度了。接下來就是為流星雨那天做準備。首先是高恒這邊,我在他的信箱放了我模仿秀秀筆跡寫的明信片,上下各夾了一張秀秀回來山門那個時間段的宣傳單。如果你們去查,會發現其他信箱沒有同樣的宣傳單。”

“當然,這是在一個多月前放的,他們小區的保安錄像隻會保存一個月,我之前借著丟錢包的名義去調查過。在那家拳擊俱樂部我買了和高恒一樣的包放在後備箱。然後我電話裏和他約了去看流星雨,讓他用短信和我確認時間,這樣就會被認為是他約我。”

“我暗示他我們要大吃大喝,讓他來建議我們把帳篷移到遠離人群的地方,然後和他吃燒烤、看流星、喝酒,然後開開心心地睡覺。”

“至於李元勇就稍微複雜一點。我知道他有打電話錄音的習慣,也有抱怨鄰居家狗叫的習慣,就暗示他很多次,這個能夠證明他是在家裏的。在開玩笑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向他透露,左胸第二根和第三根肋骨那裏是心臟主動脈瓣的位置,一刀下去,即刻致命。”

“請他去我家,給他看我用左手拿刀切菜,做菜的時候還拿著那把刀告訴他,明天燒烤就要帶上它。當然,還要表達一下我對高恒的仇恨,暗示他我喝多了可能衝動。”

“最後,就是我自己了。首先將行車記錄儀中原先16G內存卡換成32G內存卡,在出發時關閉行車記錄儀的循環保存,格式化後將它插在不斷電的那個接口開始記錄;”

“到達露營區後,和高恒把行李安置好後,找到停在露營區入口對麵的那輛車車主,以新車希望放在視線看得到的位置為理由,出錢和他換車位。在擋光板上放上秀秀的照片。然後開始等待。”

“等待?”

“是啊,我隻是扔出去了骰子,骰子可能會停在六點,也可能不會。”

“什麼意思?”

“李元勇隻是可能會用左手殺人,然後為我留下最大的疑點,甚至說,他隻是可能在那天清晨會來殺人;他隻是可能會接我的電話,也隻是可能會用狗叫作為不在場證明為自己種下隱患;也隻是可能會因為市委副書記的兒子遇難所以派刑警隊隊長來負責我的案子;”

“也隻是可能這個刑警隊長會因為多年前那起冤假錯案而不遺餘力地想把‘左手’那個疑點搞清楚。曹隊,這些都是可能發生的事情,難道不是嗎?”

趙沐將秀秀的照片收回包內,話已經要說到結尾了,“至於後麵就有更多變數了,運動包的線索,拳擊俱樂部的爭執,明信片的發現,不在場證明的破解,都不是可以預謀的事情。最後終於等到你們主動懷疑李元勇,我才自然地索要秀秀的照片,希望你們能發現行車記錄儀的錄像。”

“如果我們沒有按照你的設想洗脫你的嫌疑呢?”

“如果我主動把李元勇供出來,那我引誘他殺人的跡象太明顯了。即使法律無法給我定罪,高書記也不會放過我,他可是黑白通吃的惡官。你是一個正直的警察,我相信你不會去向他告發我,所以才會和你說這些。”

“況且,李元勇當年確實是一時衝動,而且也算被我體罰過了,高恒才是我最希望從世上抹去的人。既然李元勇幫了我這個大忙,我們誰來負責這宗命案就交給命運了。總之,我做好了自己承擔死刑的準備。”

“那如果李元勇沒來殺高恒呢?你真的會放過他們兩個嗎?”

“以他對高恒的怨氣,怎麼可能答應周末的早晨來接我們?所以在他答應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下定決心了。至於萬一他臨陣退縮了怎麼辦……”

趙沐起身,暗示這是最後一個回答,“那天早晨,其實我是被鬧鈴吵醒的。那就是高恒的喪鐘,敲響時他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要死了。如果是後一種情況,那也挺好,至少現在我又可以陪著秀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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