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惡因嘗惡果
直至天色徹底黑下來,江挽的心情才漸漸恢複,陸宸玉始終在一旁默默陪著她,當王滿帶著王晴再次找過來時江挽已經整理好心緒。
王滿和王晴一言不發地跟在江挽和陸宸玉身後,四人同隱在暗處的陸庭往城東破敗巷弄走去。
走出去沒多久,王滿忍不住開口提醒道:“江姑娘,盧氏和那女鬼在我家。”
江挽搖了搖頭,“她早就帶著盧氏離開了。”
“江姑娘如何得知?”
江挽安靜一瞬,開口解釋道:“前幾日婆婆已經將她重創,陰魂受傷,已經凝聚不了多久了,如果她不回到死前最後在的地方,陰魂便會立刻消散。”
聽說陰魂會消散,王滿眼中燃起一絲希望,“是不是那女鬼消失了,盧氏就能活下來了?”
江挽搖了搖頭,“陰魂消散前,她不會讓盧氏活著的。”
王滿聞言便沒有再開口,隻安靜地跟著。
江挽帶著幾人來到了廢棄宅院門前,在經曆過先前一番折騰之後,宅院變得比從前更加破敗。
她取下腰間魂鈴,魂鈴隻發出細弱的響聲。
看來女鬼的陰魂撐不了多久了。
門的另一邊,空置許久的殘破空屋內傳出女子斷斷續續的哭聲。
王滿聽見後立即肯定道:“是盧氏!”
說著就要往裏走,卻被身前的陸宸玉抬手攔住,陸宸玉看著他,眸內無波,“候著。”
聲音雖不大,但愣是讓王滿沒敢再動彈一步。
一旁的江挽在兩人動作的功夫仔細檢查好布包裏的法器,女鬼雖然衰竭,但仍不可掉以輕心。
確認沒有問題後,江挽率先抬腳朝傳來聲響的屋子走去。
幾人順利進到屋內,路上並沒有遇到阻礙。
與那夜相同的廢棄宅院,盧氏身上明明沒有繩索,卻像被綁縛了一樣趴在地上,看來有人來,她原本歪在地上的身體虛弱地掙紮了幾下。
王滿情急之下顧不上其他,小跑到盧氏跟前。
看到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昔日枕邊人,王滿心下難忍,欲伸手抱起盧氏。
“不要碰她。”江挽急忙出聲製止。
可是已經晚了,王滿被一股莫名的力氣掀飛,摔在牆角,痛哼蜷縮在地,接著女鬼在幾人麵前現出身形。
她看向江挽,陰仄仄道:“莫管閑事。”
“我們隻是想知道真相,想知道盧氏與你究竟是何仇怨。”江挽藏在身後的手不動聲色地捏緊黃符。
女鬼笑了下,並未回答。
王滿早已顧不得身上的疼,費勁地從地上站起來,求道:“別傷害她,求你別傷害她。”
女鬼定定地看了王滿許久,忽然出聲,“阿滿大哥,你不認得我了嗎?”
王滿一愣,認真打量著女鬼那張布滿血汙的臉,遲疑著搖了搖頭。
女鬼得了否認後便開始笑起來,可沒多久那笑聲漸漸變成了哭聲。
“你同王大哥相識?”江挽問她。
女鬼緩緩伸出右手,掌心裏躺著一支斷掉的木釵。
王滿緩緩走上前,看見木釵後陡然一驚。
“阿滿大哥,你還記得嗎,這是在我十歲的時候,你托人送給我的。”
女鬼眼神柔和地看著木釵,“你還說長大了便娶我,我們一起在街上支個攤子,過並不富裕但知足的日子。”
王滿有些反應不過來,滿臉的不可置信,視線不停地在盧氏和女鬼之間搖晃。
江挽已然猜到盧氏從女鬼那偷走了什麼,她看著地上不再呼痛叫救命的女人,輕聲問道:“你不是盧氏,你究竟是誰?”
盧氏沉默不語。
女鬼收起木釵,給了江挽答案。
“她當然不是,因為我才是真正的盧悅,她隻不過是一個偷了我身份的殺人凶手!”
女鬼雙眼仿若泣血,每個字皆像從牙根裏碾碎說出來般,帶著恨意。
“我原和爹娘住在城外,全家靠賣菜為生,那一日賣完菜回家的路上我們在路邊發現了一位昏倒的姑娘,救醒人後她告訴我們她叫冬兒,全家皆被歹人殺害,她是拚了命才逃出來的,因為太久沒有吃東西這才餓昏在路邊,見她實在可憐,我們把她帶回了家,家裏雖然不富裕,但添雙筷子還是不礙的,爹娘隻當多了個女兒,我多了個姐姐。”
女鬼垂著頭,雙眼盯著地上的人,陷入生前記憶。
“我們一起生活了半年,結伴上山拾柴,下地種菜,爹娘還合計幫她找個好人家。”
說著她蹲下身,掐住假盧悅真冬兒的脖子,“我們待你不好嗎?”
王滿情急往前挪了一下,盧悅回頭看他,眼中盛滿難過,隨後鬆了手,亦將冬兒身上的束縛解開,冬兒得了自由急忙爬起朝王滿的方向跑。
江挽看著盧悅忽然變得蕭瑟的背影,突然出手攔住冬兒,冬兒掙紮著想打人,被陸宸玉一腳踢開,王滿下意識想上前,卻被身後的王晴拽住。
“後來發生了什麼?”江挽問盧悅道。
“後來啊……”盧悅抬起頭,透過破損的屋頂看向漆黑的夜空,聲音似哭似笑,“我同她說爹娘會替她找門跟我一樣好的親事,同她說阿滿哥哥對我如何得好,我又是如何得想快點嫁給阿滿哥哥,可是沒想到,這幾句話竟害了我全家性命。”
盧悅捏緊手中斷釵,“我和阿滿哥哥幼年訂了娃娃親,後來阿滿哥哥家裏出了事離開了這裏,雖然我們沒有再見過麵,可是一直未斷了聯係,所以阿滿哥哥曾經送給我的那些物件在我被害死後都到了冬兒手中,隻有一樣,那就是阿滿哥哥親手磨出來的木釵,我十分珍視,一直帶在身上。”
王滿滿麵茫然,“怎麼會這樣……”
“我隻是想過正常日子,有錯嗎?”被陸宸玉踢到一旁的冬兒終於緩出口氣,邊從地上站起邊說道。
江挽看向她,她不甘示弱地回視。
“我全家被害,報官後無人替我做主,凶手更是派人追殺了我許久,若我繼續頂著冬兒的身份,早晚會被殺死的,我不想死,我有錯嗎?”
“就為了給自己換個身份,你殺了盧家三口?”
“沒錯。”冬兒毫不猶豫地承認,“我在從盧悅的口中得知她和夫君自幼時分別後除了書信往來就沒見過麵時心裏就有了主意,所以把她引來這裏後把人殺了,可光殺了盧悅還不成,盧家二老有可能成為我的阻礙,於是回到盧家後我就把他們毒死了,從那以後,我就是盧悅,失了雙親的盧悅。”
關於王滿的身世江挽多少聽過一些。
王滿父母在世時家裏的狀況還可以,可後來雙親意外離世,王滿隻能帶著妹妹去親戚家求庇護,結果親戚中無人伸出援手,王滿無法,隻得帶著王晴艱難求生,後來有了些積蓄才重新回到振江鎮。
回到振江鎮的王滿是打算成親娶盧悅的,親是順利成了,隻不過沒有人能想到新娘早已不是從前的心上人。
“即便不報恩,你也不該恩將仇報。”江挽頭一次見識到人心的狠毒。
冬兒嗤笑一聲,滿臉的不以為意。
“你是從哪裏學來的法子,將業果推到王晴身上的。”
“書上看來的,沒想到竟真的管用。”冬兒沒想著隱瞞,“若不是你,我本可以順遂地過一生。”
“你殺害了王大哥原本的妻子,又想害他的妹妹,若王大哥知道了,你覺得你們還可以過平靜日子嗎?”
“我不會讓他知道的,如果不是你們多管閑事,他根本不會知道這些事。”
冥頑不靈!簡直是冥頑不靈!
江挽覺得再說下去也隻是浪費唇舌。
“蔣巧蘭,事到如今,你仍舊未說實話。”
江挽疑惑地看向忽然開口的陸宸玉,不能理解他話中意思,可神色始終平靜的冬兒神色卻莫名慌亂起來。
陸宸玉逆著月光長身站立的模樣,清雋俊朗,江挽不自覺地恍惚了一下。
“蔣巧蘭,朝廷在逃通緝犯,帶人屠殺胡家村全村四十三口,後在衙門的圍剿中同黨盡數被捕,唯蔣巧蘭一人脫逃。”
陸宸玉看著化名冬兒的蔣巧蘭問道:“蔣巧蘭,我說得可對?”
蔣巧蘭不停搖頭。
陸宸玉未再多看她一眼,“陸庭,將人帶去衙門。”
陸庭從暗處走出,反剪蔣巧蘭雙手便要離開,一旁的盧悅卻忽然飄至盧氏身前,未待陸庭反應,蔣巧蘭心口處已被盧悅掏了個窟窿。
她舉著手中仍在微弱跳動的心臟,咯咯笑道:“冬兒,你看,原來你的心也是紅的。”
蔣巧蘭早已氣絕,沒辦法回應她了。
江挽甩出手中黃符,盧悅根本不躲,任黃符打在身上,同時用力將掌中之物捏成碎肉塊。
那之後,她隻靜靜地站在原地,視線躍過不算遠的距離看著王滿,麵容漸漸變回死前的樣子。盧悅任由身體慢慢被符紙燃燒,就像被冼婆婆重傷時那般,黑煙裏裹夾著幾點火星。
王滿看著她,顫抖著聲音,“小悅……對不起。”
王滿不停重複著對不起,盧悅揚起淺笑,“阿滿哥哥,你別責怪自己,錯不在你。”
“阿滿哥哥,你仔細看看我。”她整了整衣擺,又捋順頰邊細發,臉上帶著不舍,笑著叮囑,“別忘了我呀。”
話音隨著盧悅的魂體漸漸消散,她消失後王滿的神情帶著恍惚,他撿起地上斷掉的木釵,來到江挽麵前,雙膝跪下,神情木然,“江姑娘,我想帶小悅回家,您能幫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