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臣
滿屋子隻有三人,若不是他們,難不成是李適?
李適怎能容他們說實話!
他鞭指二人,斥道:“你們還不承認!無恥之極!既然如此,我便打死你二人,再去向太上皇請罪!也免得他老人家被你二人如此羞辱。”
雲鬟忙溫聲勸道:“小殿下且息怒,他二人到底是在我梨園馴舞馬期間做下的醜事,若是傳出實在不雅。還請小殿下先代為隱瞞,由臣女來處置,如何?”
李適正窘得不知該如何辦,忽聽她這麼一說,感激地道:“好。如此醜事,確實不宜外傳。有勞典樂了。”
雲鬟又柔聲道:“小殿下來興慶宮是要向太上皇請安吧?那請小殿下先去吧,不露聲色才好。”
“好,好……好!”李適如蒙大赦,逃也似地離了這間屋子。
雲鬟聽著李適的腳步聲走遠後,先對譚司樂道:“你若即刻請辭離宮,反倒引人懷疑。你還是先稱病不出吧,過一些日子,再自然而然地因病請辭。太上皇心慈,必然會賜你重金,允準你還歸原籍。”
直到這時譚司樂才總算將事情想明白,冷笑著搖一搖頭道:“典樂呀典樂,方才在馬場,你借口借月琴,特意走到我身邊說郡王殿下來了……還暗示我他是來找人的,令我以為他心意轉圜,乃是來找我的。我是不是中了你的計?”
雲鬟愧得道:“對不住了譚司樂。”
譚司樂不解地問:“你為了什麼?我的司樂之位嗎?可你小小年紀已經是典樂,若到了我這個年紀,成就有過之而無不及呀。且太上皇對你恩寵有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我的位置值得你這樣做嗎?”
雲鬟隻得道:“我自然不是為了這個。怪就怪你譚司樂接連兩次撩撥錯了人,其實你心裏也清楚吧,就算是我不使計,這興慶宮你也呆不住了。若是以後再出點什麼事,那就真要給太上皇蒙羞了。”
譚司樂抬眸望她一眼道:“接連兩次?這麼說趙司樂他也……”
雲鬟垂著頭,臉都羞紅了,清清嗓子道:“譚司樂不要以貌取人,生得美未必就是……”
“他喜歡你?”譚司樂忽然醒悟過來,“小殿下莫非也是來找你的?”
一直癱坐在地的柳明珠,忽然發笑道:“司樂,怎麼你喜歡的男人都喜歡她呀。這裏左右也無旁人,你不如殺了她,小殿下和趙司樂就都是你的了……”
雲鬟俏臉通紅,轉頭斥道:“你閉嘴。”
“那你這是怪我搶了你的人?”譚司樂竟還發問。
雲鬟羞赧已極,不願與他多言,便道:“我也不是為了他們。但事情已經這樣了,眼下隻有一條路可走。”
譚司樂失望至極,卻還是不甘心地道:“我若不肯離宮呢?”
雲鬟真心真意替他考慮半晌道:“我自然無所謂你離不離宮,隻是……接連兩次,你本將心向明月,奈何小殿下隻覺得是受了你兩次羞辱,你覺得他還能容你?”
譚司樂佇立半晌,最終隻能搖頭苦笑道:“好……那我也隻得依典樂所言了。”
待他出去,室內隻剩下雲鬟與柳明珠相對。
柳明珠也便直言道:“何必呢!你不過就是想冤枉死我,迫我就犯,何苦連累譚司樂?似我等太上皇身邊的舊人,誰不知譚司樂為人,你說我與譚司樂有不文之事!哈哈,說出去,貓都不信!”
雲鬟不僅有恃無恐,還挑釁道:“屋子裏就你,譚司樂還有小殿下。不是你和譚司樂,那是誰呢?你因何挨了這頓打?你把真相說出去呀。”
柳明珠冷笑道:“若是我說出去,讓小殿下這麼一個少年郎君丟了臉麵,那他遲早是要把我和譚司樂弄死。”
雲鬟道:“你倒不算蠢!況且,我有小殿下這個人證在,自然是我說什麼,那便是什麼了。”
“所以,我這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能由著你冤枉了?!”
雲鬟冷笑道:“你栽贓冤枉我阿爺時,想到今天了嗎?今日之事,你是脫不了身的。你眼前有三條路可選——要不然,我就把你和譚司樂苟且的事說出去,你和譚司樂依宮規處置;要不然,你把事情真相說出去,是你撞見譚司樂調戲小殿下,讓小殿下記恨你;要不然,咱們誰都不說,你寫兩份認罪書,一份給我,一份你親自呈給太上皇,一五一十說明白,你當年是如何栽贓陷害我阿爺的!”
柳明珠全身發抖,既是因為疼,亦是因為害怕、憤怒,“這三條路,每一條都是死路!我有什麼好選的!”她歪在地上喘息片刻,語聲忽然一軟,“小柔,小柔呀……你放我一條生路好不好?你放我出宮去,保在我宮外平安,那我就寫口供給你……當年你父親的冤案牽扯頗多,又已過去十幾年了,隻憑我一人呈上一份口供是翻不了案的。我先給你我的口供,你留我性命,等日後你可以翻案了,我也可以回來當你的人證呀!”
雲鬟現在雖已有“打狗莫入窮巷”的打算,但是她還不能輕易鬆口。一來自是因為恨極了她,不願饒她性命;二來,她得讓柳明珠真真切切怕了她,才能驅使得動。
因此,她冷笑一聲道:“你倒會替自己打算!你在宮外置有田產商鋪,自然是早想著出宮養老,你想憑著一份胡言亂語的口供穩住我,你好出宮過你的舒坦日子?還說日後翻案,你來做人證,到時你早已跑了吧?”
柳明珠雙眸晶亮,“怎麼會?你在宮外不是也有人嗎,還看不住我?”
雲鬟與她對視一眼,警惕地發覺她在試探自己!
真是奸詐!
“你這是在試探我在宮外有多少人?能不能看住你?”雲鬟故作輕鬆地一笑,“小殿下都供我驅使,我在宮內一心侍奉太上皇音律,卻還是將你在宮外的底探得清清楚楚,你說呢?”
柳明珠眼中一黯,嘴角抽出一個冷笑道:“呀!我們小柔還真是長大了,這裙下之臣不少呢……”
雲鬟一揚下巴,倨傲道:“隨你怎麼嘲諷,反正無論宮內宮外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方才我所說的三條路,你選哪條?說!”
柳明珠自覺被她逼入窮巷,隻好哀求道:“你……你好狠的心……你小時候我也曾盡心照顧你……你還記不記得,你那時隻有兩歲,總喜歡往你阿爺書房跑。他十分疼愛你,哪怕正在寫要緊的公文,也要將你抱在自己膝蓋上坐著,給你畫小兔子……”
兩歲的事,雲鬟哪裏還能記得。
但柳明珠說得生動,雲鬟竟好似真的憶起自己被阿爺抱於膝上的情景,她鬧著搶阿爺手中的筆,阿爺怕她弄臟了自己正寫的公文,便另扯過一張紙,將公交蓋住,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寫畫畫……
柳明珠凝視著她,小心翼翼地接著道:“那個時候,我就待立在側……當時,我沒有一絲貳心,隻想著就這樣服侍你們。若非你阿爺相逼,我怎會陷害他!”
“我阿爺逼你?”雲鬟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當年若不是我阿爺買你回府,你早死在路邊了,他會逼你陷害他自己?分明是你忘恩負義!”
“就是他逼我的!”柳明珠竟振振有詞,“你們父女一模一樣……自私至極!沒有一點人情味兒!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人,就將人家的一片真心棄之如蔽履。人家是死是活,與你何關!”
雲鬟還從來沒被人如此說過,斷然斥道:“你胡說!”
“我胡說?看看那個小殿下吧,多喜歡你,可你呢!你明知人家的痛處是什麼,還專撿人家的痛處去利用。你隻管你自己的事做不做得成,管過他的想法?”
雲鬟即愧又惱地道:“要你管!”
柳明珠卻接著道:“你阿爺也是,視你阿娘如珠如寶,視別的女人連奴婢也不如!”
“你胡說八道,我父親雖然隻鐘情我母親一人,但對我小娘也不是錯的。”
“那我呢?”柳明珠撫著自己一身鞭傷的身體,滿目哀怨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