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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筵九秋華筵九秋
菀盈

第58章

孤潔棲金波

待發現有血滲出,韋映就停住所有話端,滿目委屈地看向雲鬟。

雲鬟扭頭不看,還道:“活該。”

韋映見撒嬌賣慘不成,也隻得繼續道:“太上皇乃大唐天子之父,本就有廢立大權。相州大敗,唐軍損失慘重,至今無力再舉兵平叛,百官臣民又皆以為此乃陛下不立主帥,反而派了一個無能宦官為觀軍容使的原因。就在這個關口,太上皇馴起了舞馬,陛下會猜忌,認為太上皇是以梨園弟子為遮掩,圖謀著發動宮變,廢昏君而另立,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一席話,說得雲鬟無言以對,竟然還怕他於深宮之中說當今陛下為“昏君”之語而惹出災殃,所以轉頭四顧。

轉而她才又想到,以他的耳力,若有人靠近必然早早就知道了,又何必自己擔心。

想到這裏,雲鬟也便放心地說出自己的擔憂:“照你這麼說,上次上巳宴上,太子殿下、梁國公極力想令陛下認清魚朝恩於相州鄴城一戰中的無能,到底還是沒能讓陛下明白自己錯在何處,反而引得陛下猜忌,以為太子與百官在嘲諷他識人不明……這時候,太子又與太上皇走得近,太上皇還誇讚太子最看重的兒子……”

這麼細細一想,雲鬟不禁膽寒!

“太子非皇後所生,她一直想廢太子而另立,她自然想利用這個機會扳倒太子與太上皇……反倒李輔國並無廢太子之心……”

不等他說完,雲鬟便扭頭盯著他,滿目厭惡地道:“怎麼,你那‘五郎’不該動的心思沒動,就成了忠貞之輩嗎?方才在紫宸內殿,他鼓動陛下將太上皇的舞馬借走,作為戰馬。太上皇馴舞馬,不過是為了……”

“勞民傷財!”韋映打斷道,“阿柔,那些馬皆是良駒,本該成為戰馬上陣殺敵,卻耗費人力訓練成取樂之用的舞馬!這難道不是勞民傷財嗎?”

“你!你——”雲鬟給他氣得梗住,卻不得不承認韋映是對的。

若現在還是在開元盛世,大唐幾代百姓都不曾遇到過打仗,國庫充盈,百姓亦家家富足,那大手筆馴舞馬取樂,自然沒什麼。現在卻不同,叛軍未平,軍餉緊張,卻還要將駿馬作舞馬用,屬實浪費……

可是,韋映即便這句話說對了,可他為李輔國說話、做事,就是雲鬟無法原諒的。

“可他李輔國也不是為了平叛亂軍,他隻是為了暗示陛下太上皇想要宮變廢君,挑唆陛下與太上皇的父子之情而已。”

韋映冷冷一笑道:“不必李輔國挑唆,陛下永遠都會猜忌太上皇的。沒有舞馬,還有百姓臣民的愛戴,還有太上皇在位四十五年的餘威,還有他在位時因猜忌皇子篡位,而一夜怒殺三個親生兒子的冷酷無情!據說,陛下至今想起,還會驚懼不已夜難安枕!”

一夜怒殺三子,嚇得大唐皇帝至今都驚懼難眠……這是雲鬟等樂人從來不曾見過的,太上皇的另一麵。

他們不曾見,乃是因為他們不可能威脅到他的地位。可沒見過不代表沒有——那個會與她探討音律賜她點心,與她閑話家常的慈祥老人,同樣也是一個會為了帝位穩固,而絲毫不顧惜骨肉親情的帝王……

“還有陛下還是太子時,因太上皇的種種猜忌而整日憂懼度日,以及陛下在馬嵬坡以六軍不發為威脅,逼迫太上皇絞殺貴妃……他們父子之間,解不開的嫌隙可太多了!要知道,陛下當初即位並非太上皇禪讓,太上皇並不是心甘情願退位的……如此種種,注定他們父子會一直猜忌。太上皇無論做什麼,陛下都會有所擔憂……”

雲鬟聽著聽著,隻覺得胸中憤懣,有無限的話想替太上皇辯駁,卻又說不出一句來。

她獨自在心中氣了半天,終於道:“不管怎麼說,太上皇乃大唐天子之父,四十五年的大唐皇帝,如今也年逾古稀,不該被你們如此對待!他一言一行竟被你們全部監視起來,如居監牢,太上皇尊榮何在?你們身為臣子,孝心何在?敬畏何在?”

韋映苦笑道:“阿柔,這話你要罵不該對著我,你這個‘你們’裏我可不配進去!”

“哼!你又要說什麼蚍蜉大樹之語了嗎?”

韋映沉默半晌,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道:“方才在紫宸殿內,他們為難你了嗎?無論他們心裏對太上皇有多防備、不滿,麵上還是要一百個孝敬的,你是太上皇看重的掌樂,他們也不會為難你吧?”

“你少在這裏假惺惺!為難太上皇就是為難我。你覺得你為人爪牙,隻是無關緊要的人物?所以為非作歹,我便怪你不得?那我告訴你,我於太上皇而言也無關緊要,不過是常娛左右小樂伎,可是我願意為太上皇豁出命去!”

“阿柔……”韋映見她飽滿嬌嫩的臉頰間尚有幾分稚氣,圓潤水靈的杏眸中卻目光堅定。他內心深受震動,可是一張嘴不知為何竟然說:“你這又何必……哪裏值得你豁出命去……”

雲鬟冷笑道:“你這種不通音律,隻顧追名逐利之人,哪知道我們樂人心中的向往!”

韋映亦冷笑道:“不錯,我是追名逐利了。隻因為我所向往的和你不一樣,便是錯的嗎?”

雲鬟道:“錯是不錯,要看手段,更要看你效忠的人是誰,李輔國就是不行!他陷害了那麼多忠良,建寧王剛正不阿,向陛下揭發李輔國的所作所為,就被他陷害至死,還有原來輔佐陛下的賢相李泌,也是被他逼迫得不得不歸隱山林……如此種種惡行,連我都知道,你會不知?你跟隨這樣的人,還不是大錯特錯?”

韋映聽著她的這些話,看著她的人,隻覺得她滿身皎潔,容不下一絲雜質。

可是他呢……

有風將他摘頭盔時扯亂一縷額發吹到眼前,他伸手拈住,思量半晌才道:“不該隻看人的,阿柔,應該看事,不是嗎?倘若皇後要廢太子,李輔國要保太子,我這時幫了李輔國,這就是跟著大奸臣做了一件為國盡忠的事,你覺得我是忠是奸?”

“你什麼意思?”

韋映一笑,將頭發隨意一理道:“國朝之事太複雜了,我們還是先做好自己的事吧。”

“自己的事……”

韋映問:“你討好太上皇,難道是指望著太上皇為你申冤嗎?”

“我那不叫討好,那是極深的孺慕之情,崇敬之意。你不懂的。”雲鬟將頭一扭道,“況且,我的事不用你管。”可是內心卻在想,太上皇如此處境,我又豈可給他添麻煩;

陛下如此糊塗,為奸臣妖後左右,也不像是能替我翻案的人……

韋映仿佛聽到了她心裏的聲音,便道:“這天下其實早晚都是太子的,而他的兒子迷戀你……這於你翻案而言,不是大大的有利嗎?”

雲鬟亦猛然間想起,奉節郡王說太子時不時會惋惜於她父親之死……心裏雖然被觸動,麵上卻還是不屑地道:“你又開始蠱惑我去利用奉節郡王了?”

“今日他將你帶出宮,難道不是向你表明心跡?”韋映笑吟吟地望著他道。

“你又何必明知故問!你不是都向陛下回稟了,說奉節郡王很喜歡我這個小掌樂,為了我去興慶宮打馬球,又使手段又使計謀的。”

韋映早知她聽到了,也解釋道:“我那樣說,就是想告訴陛下,奉節郡王自得其樂,他若一個高興捅破了窗戶紙,反倒壞了他孫兒的興致,也便不會生出做主將你賜下去的心。”

雲鬟含怒不語。

韋映又笑一笑道:“我找到你們時,正好看到你下馬車,看你神情仿佛很是煩惱。你拒了他?他在馬車上跟你說什麼了,讓你煩得那樣?”

雲鬟看他滿麵得意,就忍不住潑冷水道:“我當時的神情可不是煩惱,而是因為……他給我寫了一首詩,讓我接最後一句。那首詩寫得太好了,我當時是在思索該如何接。”

提到詩句,觸動之前李適贈詩,卻被韋映無意中冒名認下之事,韋映果然麵露不悅之色。

雲鬟尤嫌不足,索性從袖子中拿出那首詩,移步到一盞獸石宮燈旁,借著燈光一字一句讀出了那首詩:“昔竊不死藥,奔空有嫦娥。盈盈天上豔,孤潔棲金波。織女了無語,長宵隔銀河……”

此詩果然是由感而發,隨意寫就的。紙上還有塗改的痕跡,雲鬟看一句讀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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