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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筵九秋華筵九秋
菀盈

第18章

無名小卒

就這樣,花團錦簇的上巳節黯然結束。

回去的路上,雲鬟一直想著紫雲樓中發生的事,身上還一直發著抖。待回到大明宮梨園後,她就發起燒來,病倒在榻上。

為免病氣過人,她隻得搬出梨園,在太液池中的蓬萊島上養病。

待病愈回梨園,已是半個月之後了。

春色由盛轉衰,梨花飄零。

梨園眾伎在上巳宴上受的驚嚇,也早已回轉。

如今一切如舊。

雲鬟的睡榻上倒是放了好些治傷祛疤的藥膏。聽蘿月和青薔說,這些都是一個姓竇的小內官送來的。

雲鬟麵上那道傷並不深,又極細,養病這幾天,其實早已長好。雖還有一道細小的傷疤,但一擦脂粉便看不出了,再長幾天,不必抹什麼,想來也不會留下明顯的痕跡。

可是,看到韋映送的這些東西,他又禁不住想到韋映刺殺李峴的事來!他真是如此卑劣的小人嗎?

好像,一切都是她的懷疑,但是韋映從未承認過呀!

雲鬟實在忍不下心中的疑慮,當時便跑入望雲樓內,在《春賦》中留下一張紙條:“你是否刺殺梁國公?”

過了兩天,她便收到回信。

隻有一個字:

否。

雲鬟看著這一個字,心頭暢快無比。

她不再想自己之前的那些揣測,他既然說“否”,那她就信。

因著這一個字,她纏綿病榻多時的陰霾亦一掃而空。

不過,也正因為病了這許多日,她一直疏於練習,坐部伎排的新曲她有些跟不上了。趙無端便又讓她於每日戌時,到素袖亭內,由他親自指點練習。

第一個晚上,雲鬟見趙無端已經為著舞衣的事忙了一天,還要過來陪自己多練一個時辰,羞愧地道:“司樂不是說,我隻要多練便好麼?其實,司樂指點過我,就可以先回去休息,我自己練便好。”

趙無端怔了怔,不自在地向周圍看了看道:“我怕你偷懶!”

雲鬟含笑嗔視著他道:“司樂之前還說我最是勤奮,若是梨園中人都如我一般勤奮就好了。”

趙無端的桃花眼中眸光如水波般微顫,凝望著她依著琵琶柄的嬌嫩臉龐,不禁柔聲道:“不是我非要指點你……實是你膽子太小,被嚇一嚇就病了這些日子。”

雲鬟也不知該說什麼,就隻是微微一笑。

“相州鄴城之敗事情太大了,不是我們梨園中人該擔憂的事情,太子也不過是用了我們一下,連棋子也算不上。”趙無端也是個明白人,很快便想通了太子為何會於上巳節前夜,親自至水榭令他們加曲,“無名小卒就該有無名小卒的自覺,不要擔心太多。”

這些都是極明白的話,雲鬟苦笑點頭道:“我隻想知道,梁國公李峴如何了?”

“他?”

雲鬟見趙無端麵有疑色,忙道:“我覺得他是個好人,但陛下那樣罵他……不知他後來怎麼樣了?”

趙無端“哦”了一聲,緩緩道:“據說,梁國公後來一直在堂上痛陳李輔國、魚朝恩專權之禍。李輔國為自證清白,辭去了行軍司馬之職。陛下似乎也有醒悟之意,親口道,‘梁國公在朝中德高望重,在宗室裏又是忠誠之臣,可任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本朝未設宰相一職,百官有參知政事、同知政事、同平章政事等加銜的便是宰相。

雲鬟聽罷,喜得道:“呀,那梁國公從此便是宰相了!我大唐有此賢相,必能重回開元盛世!”

趙無端見她滿麵天真,不禁苦笑道:“李輔國不過是辭去了行軍司馬這一職,他還有開府儀同三司、知內侍省事等職……”

說到這裏,趙無端又忍不住轉頭四顧,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你可要小心這個人,他雖是個閹人,卻在當今聖上還是太子時,便因盡心伺候,而成為太子的心腹。安史之亂中,他又擁戴太子登帝位,極受今上的信任!這一回雖因梁國公參奏,迫於無奈辭去一職,卻仍然權傾朝野,朝中大臣也依然喚他為‘五郎’!”

“五郎……”雲鬟回想起李輔國那張醜臉,和尖刺怪氣的聲音,還有那跋扈囂張的作派,滿麵鄙夷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本朝能稱“郎”的都不是普通人,家臣稱自己的主君為“阿郎”,奴婢稱主人為“阿郎”,也可敬稱君子為“阿郎”……家中排行第幾,便稱幾郎。

可是,昭昭大唐的大臣,竟稱一個閹人為“郎”!一個亂權禍國,曲言媚上,謀害忠良的閹人也配稱“郎”?

“惡心……”雲鬟氣得道。

趙無端勸道:“惡心歸惡心,但你需得小心!此次雖看似梁國公占了上峰,然李輔國並未失勢,亦無疑更恨梁國公了。梁國公磊落,李輔國卻是什麼陰毒手段都使得出,咱們就隻可在心裏欽佩梁國公,不要因此得罪了李輔國……記住了?”

他的聲音很溫柔,語重心長,雲鬟如聽長輩教導,雖抱著琵琶憤憤了許久,卻也不得不聽,道:“嗐,好像也輪不到我們摻合其中……還是好好練琴,忙自己的事吧!”

趙無端滿意一笑。

雲鬟想到“自己的事”,又想到興慶宮的柳明珠來。

為了找到她,她當初是和小娘拿著全族人的家當,曆經千辛萬苦,才得以從嶺南回到長安。

可是,雲鬟的艱險之路卻才剛剛開始。

為了入宮,她效法大詩人們以詩文向官員幹謁的方法,以出眾的舞技、琴技向官員們自薦。希望能得他們舉薦,進入大明宮梨園。

長安很大,共計一百零八坊,以朱雀大街為界線,一半在萬年縣轄區,一半在長安縣轄區。他先將長安縣的官員拜盡了,再至萬年縣。花光了盤纏,將樂器也賣得隻剩下一琵琶一琴,卻一無所獲,病了很久的小娘終究還是倒下了。

埋葬過小娘後,雲鬟真真是在長安舉目無親了,向萬年縣縣令自薦,已經是最後的機會。

後來,她為了給韋映求醫賣了琴,帶著最後的一把琵琶,義無反顧地踏上這最後的一條路……

現在,她一心要找的人,與她隻隔幾道宮牆了!

她能做到!

一定可以!

雲鬟心裏一直裝著這件事,一不小心就從琵琶聲中泄露出去……

白日練習時,教習沒聽出來,卻瞞不過趙無端的耳朵。

趙無端拿戒尺按在她手上,硬生生止住她的彈奏。

雲鬟手上吃痛才停了下來,還茫然地望著趙無端問:“怎麼了?”

趙無端皺眉道:“你今晚這琵琶,怎麼彈得殺氣騰騰的?”他亦於她蒼白的臉上看出,她神情間的苦悶與焦灼,“不會還在想梁國公與李輔國?我不是說……”

“不是!”雲鬟瞬間清醒過來,垂首間已梳理好心情,重整顏色,神情黯然道,“我是在……是在恨那個安祿山與史思明!正是這兩人禍亂大唐,逼殺貴妃,令這世上少了一個愛惜音律的人。太上皇雖健在,但於我們而言,雖然隻是隔著宮牆,卻如隔世。唉,世上卻再無知音人了……如今,我們練得再好又如何?”

雲鬟此語,起因雖然隻是為了推托,卻也是心底的話。

這大唐,最愛音律的仿佛隻有一個李隆基。自安史之亂起,天子出奔,這梨園的精魂也就被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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