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木為信
“一場遊園會,一共所籌善款有三百五十八萬兩,經過戶部統計,已經劃分到了八十個貧苦地區,一切都由戶部和丞相大人親自統籌,娘娘可以親自看看。”
和寧殿內,虞生歡在和太後說話,珊瑚奉了茶之後,也在太後的授意之下退出去了。
太後啜了口茶,道:“不必了,哀家信得過你。”
靜了好半天,太後才道:“自從你那次死裏逃生之後,哀家也察覺到了你的不一樣,這次遊園會過後,哀家確實也看了你的能力。”
虞生歡恭敬道:“娘娘謬讚。”
太後笑著,卻不似往日的隨和親切,倒顯示出幾分上位者的老謀深算,運籌帷幄,她慢慢道:“哀家也知道,你們年輕人想法多,你費盡心思辦這麼一場遊園會,也不會隻是想討哀家這個老太婆的開心,有什麼話不妨直說,你生母早亡,哀家也算是將你撫養長大,清楚你的性子,你以往對哀家也是直來直往,不必擔憂哀家會不高興。”
虞生歡愣了愣,然後站起身,向太後落下一禮:“不管太後娘娘信不信,臣作為衛明國的攝政王,唯一的心願便是看著衛明國成為三十六國之首。那次太學生想要臣的命,臣與先生定下了三年之約,臣將衛明國治理好,交還給陛下,先生便替我退了太學生,臣如此討太後歡心,也是為了得到太後的許可,讓臣放手去做臣想做的事情。”
“臣字為長霖,依然想像甘霖一樣潤澤百姓,還請太後給臣一個機會。”
“錯了,”太後皺起細長而溫婉的眉,語氣有些嚴厲,“你說錯了。”
虞生歡沒有抬頭,等著太後發怒,她一直覺得太後隻是個和善的大家閨秀,隻要自己將她哄開心了,她就會順著自己的意來,但是今天,太後一直在逼自己顯出自己的真實目的,或許她早就看穿了自己的目的,隻是在等自己開口,現在她陪自己演不下去了,隻能率先捅破這層窗戶紙。
虞生歡聽到太後走了過來,步履端莊,腰間的禁步發出細微的聲響,一如往常。
她把虞生歡扶了起來:“哀家說你說錯了。”
“你本就是先帝親自委任的攝政王,在陛下沒有長成之前,這衛明國的內政都由你做主,你又為什麼來討我的允許呢?”
虞生歡愣住了,看著太後的眼睛,明淨如秋水,好像能看穿一切,裏麵噙著慈愛——對虞生歡的。
“於公,你現在有著這個國家最高的權力;於私,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算是你的半個母親了,想做什麼,你當然可以放手去做。”
“隻是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太後輕聲細語,“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絕對不能再像之前一樣以身犯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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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生歡走了之後,太後傳了珊瑚進來伺候自己午睡。
“娘娘,還要給先生回信嗎?”
太後沒好氣地說:“回什麼信?那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除了為他的寶貝學生寫信來勸哀家,還有什麼時候在乎過哀家的福壽安康?生歡要什麼,哀家都給了,不必給那個老家夥臉,避避嫌也好。”
“也好,娘娘說什麼便是什麼。隻是……奴才見攝政王有不少新奇點子,不知道會想出什麼新花樣來。”
“再怎麼新花樣,隻要不危害到謝家,哀家也不便插手了,哀家本就是後宮裏的人,這次若不是情況特殊,無人主持,哀家也不會去趟這趟渾水,現在川兒已經入京,哥哥若是對謝家還有什麼期望,也該由川兒去和衡陵王府周旋,哀家是不便當什麼惡人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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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虞生歡躺在床上,翻了好幾個身也沒有睡著。
太後那關這麼輕易就過去了,這是自己沒有想到的,而且太後還有著對自己的莫名關切,雖然原主被太後撫養過一段時間,但是終究是因為家族利益,而不能處於完全的統一戰線。
衡陵王府和謝家,應該是先帝早就布好的兩步棋,彼此牽製,但是現在兩枚棋子竟然顯示出同心協力的模樣,虞生歡倒是難以明白了。
算了,自己答應先生的隻是將衛明國治理好,這種黨羽之爭隻要在三年之內盡力避免就好了,三年之後自己抽身,隨便去哪裏都好,由他們去鬥。
當務之急,還是想一想改革如何進行才好。
改革變法……商鞅的路子嗎?畢竟那是比較成功的先例……雖然商鞅本人的下場比較慘。
正好有個現成的典故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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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悠閑的下午,趁著入冬之前最後的一點陽光,家家戶戶拿被子出來曬,已經是農忙之後,連莊稼漢都閑了下來。
坊間說書的將虞生歡的一係列詭異變化當做素材流傳開來,說是前兩年貪官當道時,是攝政王正在韜光養晦以等待時機,現在上天顯靈,攝政王終於要發威了。
說書人講的唾沫飛濺,突聞外麵有人喊道:“攝政王在城門口賞錢了!!!”
誰也不知道那是誰喊的,隻知道這一嗓子直上雲霄,將半座城的人都引了過去。
看熱鬧的人群熙熙攘攘,如大軍壓境一般,黑壓壓地一片,路過戶部尚書府時,一位尋常的婦人拉住了其中一人,問道:“這是做什麼去?”
“您還不知道呢?聽說攝政王在城門口撒錢呢!”
這位婦人一聽明白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就竄進了戶部尚書府,一邊進府還一邊喊著:“兒啊!林兒!快去!你媳婦在城門口撒錢呢!”
鳳修林從門後探出腦袋:“娘,您聲音小點,我還未成家,哪來的媳婦!”
今天是旬休,鳳修林就在家看公文,還沒入目兩行字,就被自己母親吵得頭疼。
“你可不許抵賴!”鳳夫人扯住了鳳修林的袖子,“你可是王府的童養夫,娘還指望著王府給你的聘禮過後半生呢!我多久沒見過我那兒媳婦了?你今天必須帶我去見見,走走走,去換衣裳。”
鳳修林無奈,像個被母親逼著去相親的大姑娘一樣,換好了衣裳就被鳳夫人拉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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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生歡坐在椅子上,端著盞茶,撇去了浮在麵上的茶沫,慢悠悠喝了一口,南河和熊丘如左右護法一樣地站在她身後,阻隔了瘋狂的人群。
侯錠急匆匆跑回來,虞生歡歪頭過去,聽侯錠說:“主子,都喊過來了,那一嗓子差點給我叫岔氣了。”
“辦得好,回去好好修養,讓廚房給你做最愛吃的燒雞。”
“多謝主子。”侯錠喜笑顏開。
虞生歡在城門口擺了個擂台似的玩意,靠著城牆放著根一人合抱粗大、兩人高的實心木頭,卻並沒有見著撒錢的現象,攝政王坐在上麵,穿的素淨,兜比臉還幹淨的活神仙模樣。
“剛剛是誰喊的那一嗓子?這不是騙人嗎?”
“就是!”
侯錠縮在後麵不敢出聲。
虞生歡放下茶碗,走上了擂台,下麵瞬間安靜了:“諸位,歡迎前來捧場,若有人能達到本王的要求,本王自然會撒錢。”
說完她伸手,南河從後麵遞上來一遝銀票。
“這裏每一張是五十兩,上麵蓋著京都彙豐錢莊的章,是真真實實能換到錢的,”虞生歡看見下麵眾人的目光幾乎黏在銀票上,笑了笑,道,“如各位所見,本王這裏有一根木頭,這個擂台寬約二十步,凡今日上台,將這根木頭抬起來,走十步者,一張五十兩銀票,到達擂台對麵,即可從本王這裏拿到兩張銀票,合計一百兩。”
眾人開始思考,那木頭雖然確實不輕,但是稍微幹點活或者習過武的人都能將那根木頭扛過這個擂台……這麼簡單就能把五十甚至一百兩拿到手,估計是有什麼詐吧?
依著攝政王的習性,要抓老實人去煉丹藥也說不準。
“肯定是騙人的……”有人在下麵嘀咕了一句,這就將所有人的內心都動搖了,如果上去白白被戲弄,那都是小事;真從虞生歡手裏拿錢,若是惹這位王爺不高興了,那可是抄家滅族的禍事,誰敢輕易上去?
虞生歡有些尷尬,但是據說商鞅一開始也不是人人捧場的,再說自己以前幹的不少壞事,印象改觀需要時間,當然不能一蹴而就。
虞生歡開口,準備曉以大義,語重心長道:“本王以衛明國攝政王的名義向各位保證,絕無欺瞞……”
話還沒說完,就見著一個熟悉的事物被扔上了擂台,還砸出了一聲巨響……可見確實是鉚足了力氣扔上來的……
鳳修林搖搖晃晃站起來,往台下看去,剛準備控訴,卻發現將自己扔上來的母親不見了。
“鳳大人?”虞生歡笑了,她沒想到會是鳳修林來助自己一臂之力,雖然不清楚他是怎麼上來的,但是好歹有人打破了僵局,她笑得燦爛,真情實感地誇讚道,“好膽色啊。”
鳳修林想解釋,卻在人群中看見了母親,正對著自己使眼色,黑白分明的眼珠表達了甚是充沛的感情。
他無可奈何,知道今天自己要是砸了虞生歡的場子,隻怕攝政王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更何況還有母親的威逼利誘,鳳修林歎了口氣,走過去,將那根木頭抬了起來,幾乎沒怎麼吃力就將它抬到了擂台的另一邊。
虞生歡二話不說,當著眾人的麵將兩張銀票交到了鳳修林手中。
一百兩,鳳修林覺得手裏沉甸甸的,那是真的彙豐錢莊的章啊,除了清點國庫,鳳修林還沒見過這麼多錢在自己手上呢。
“是真的啊……那好像是戶部尚書鳳修林大人,兩人關係不是不好嗎?”
“關係不好都能遵守約定,更說明攝政王沒有騙我們……我也要上去!”
一下子有不少壯漢都躍躍欲試,鳳修林還沒下台去,看著手裏的銀票,咽了咽口水,對著虞生歡道:“殿下,我可以再來一次嗎?我可以抱著這根木頭走十個來回,姿勢您來挑。”
虞生歡笑了,尷尬不失禮貌:“每人僅限一次機會,鳳大人請下去吧。”
然後南河就過來,麵無表情地將鳳修林請下去了,接下來每一個上去的人幾乎都得到了相應的獎勵,雖然他們不知道攝政王殿下為什麼要送錢給他們,但是誰會拒絕可愛的錢錢呢?
最後一張銀票分發下去,虞生歡再次上台,道:“今天這個典故,叫做徙木為信,隻是一個小遊戲,本王要告訴大家的是:從今天起,本王代表朝廷,廣納天下人才,衣食住行,外交兵法,凡是有才能的人,都可以向本王自薦,對於人才,本王會像今日一樣無限慷慨,本王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舉全國之力,將衛明國變成無人敢欺淩的強國。”
攝政王在台上信誓旦旦,擲地有聲。
鳳夫人拿著那一百兩的銀票喜笑顏開,寶貝一般翻來覆去地看,簡直是愛不釋手。除了她之外,很多人都聽著虞生歡的話,他們不太懂,但是覺得很快會有大事發生了。
鳳修林聽著虞生歡說的話,覺得這個人真的和自己討厭的那個模樣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