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門口傳來了一陣“鈴鈴啷啷”的鑰匙聲。

一個中年女人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推開了門，中年女人眉目舒展，看上去很是和善，她應該就是王建國口中的小梅。

“王伯，有客人來呀。”姚小梅低頭對兩個小孩說，“快叫爺爺和叔叔阿姨。”

兩個小孩你一句我一句的叫著，蹦蹦跳跳地衝到王建國麵前，搶著說話。

“爺爺，我跟您說，我今天做了學校的升旗手！”

“爺爺，語文老師今天在班裏讀了我的作文，說我寫得好！”

“讓我先說！”

“先聽我的！”

兩個孩子爭搶著用自己小手，把王建國的臉掰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你們倆輕點！別把爺爺的脖子弄傷了！”姚小梅急得衝了過來。

“不打緊的。”王建國緩緩從藤椅上坐直腰板，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爽朗地笑了起來。

原來不知不覺聊了那麼許久，都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

程書睿起身對王建國說：“王老伯，今天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先按照您的意思，回去細化這個方案，您要是有任何修改意見隨時給我們打電話，方案和文件做好之後，我們還會過來一趟，向您再次確定的。”

王建國也起身，用兩隻蒼老粗糙的手掌握著程書睿的手，感激地說：“真的非常感謝你們，今天勞煩你們跑一趟了，謝謝，謝謝！”

剛走到樓下，剛才的小女孩邊喊邊追了上來。

“叔叔阿姨，等一等。”二人轉過身，小女孩用甜甜地聲音喊道：“你們的鑰匙掉啦！”

奇怪的是，程書睿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的神色，反而像是早有預料一樣，流暢地蹲下身子，輕輕揚起了唇角。“謝謝你啊小妹妹，幸好有你給我們送鑰匙，要不然我們可要走路回去了。”

得到程書睿的感謝，小女孩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一臉天真地說：“哈哈，是爺爺最先發現了鑰匙，讓我送下樓的。”

程書睿並沒起身，繼續問道：“噢，看來你平時可是爺爺的小幫手，爺爺平時肯定很疼愛你們吧？”

“是啊，爺爺最疼我們了，媽媽舍不得給我們買小蛋糕，爺爺會偷偷給我們買。”小女孩的臉上寫滿了幸福。

程書睿又問：“爺爺那麼疼愛你們，那肯定是因為，你們很乖，很孝順爺爺，對吧？”

“嗯，媽媽總是跟我們說，要多陪著爺爺，多關心爺爺，這樣爺爺才會天天開心，身體會越來越好，會......會長命百歲！”小女孩高興地咧開了嘴，露出了空缺的兩隻大門牙。

總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對勁？顧盼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程書睿說話的神情分散了注意力。

眼前這個溫柔耐心、和聲細語的男人，和平時那個嚴肅冷峻的程書睿是同一個人嗎？顧盼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見識過他正義凜然、慷慨激昂的樣子，看到過他皺眉專注、疾聲厲色的樣子，習慣了他不苟言笑、麵無表情的樣子，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溫柔的一麵。想到這，顧盼忍不住嘴角上揚。

坐在後座，顧盼望著程書睿的公文包，突然間恍然大悟。

“師父，您這鑰匙可得保管好了，我看您這鑰匙調皮得很呢，竟然能自己拉開公文包內夾層的拉鏈跑出來。”她忍不住打趣道。

程書睿不自覺地勾起唇角，臉上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轉瞬即逝。

“觀察能力不錯。側麵了解也是調查的重要方法之一，任何細節都有助於勾勒立體畫麵，還原事實真貌。”

話分兩頭。

林平帶著張茜，剛剛給張誌剛夫婦做完談話記錄，正準備離開。

“一個下午談下來，感覺張誌剛夫婦還是挺淳樸實在的。你有沒有留意到，來買菜的街坊鄰居似乎都跟他們很熟絡。”張茜說道。

“來根油條？”談了一下午的話，林平有些餓了。他們停留在了一個賣小吃的攤販前。

張茜靦腆地擺了擺手。

穿著製服在鬧市街頭吃油條，這是什麼操作？大概也隻有林平才能幹出來。

張茜心想，這個林平，也真是個神奇的存在。平時一副隨心所欲、漫不經心的模樣，甚至還有點痞氣，但一工作起來，又總能恰到好處地完成任務，從沒見他掉過鏈子。

“程部長說過，隻要調查還沒結束，就不能先下結論，否則容易形成內心傾向，幹擾後麵的調查。”林平邊啃著油條邊說。

張茜虛心地點點頭。

經過樓下時，他們留意到一群老人正圍坐在一起聊天。

林平眼珠一轉，他擦了擦手上的油，神秘地對張茜說：“走！”

“去哪？”

“帶你去提前體驗一下五十年後的生活。”

“啊？”

林平迅速脫下製服外套，解開襯衫扣子，再把衣袖隨意挽了上去，非常自然地走到老人中間坐了下來。

張茜一頭霧水。

“婆婆，您這衣服的花色真好看，很襯您的膚色，這是哪裏買的呀？”林平熱情地向坐在中間的老婆婆詢問。

老婆婆瞬間眉開眼笑：“你說這衣服啊？我也不知道我女兒哪裏買的。是挺不錯哈？小夥子，你問這個幹啥？”

“我也想給我奶奶買一件。”林平張口就來，張茜忍不住想笑。

“小夥子不錯，是個孝順孩子！”

“孝順是傳統美德呀！您看，‘張記生鮮’那兩口子，對非親非故的王老伯都這麼賢德孝順。”林平指了指張誌剛菜檔的方向。

還沒等老婆婆開口，旁邊拄著拐杖的大爺說話了：“我們剛剛還在說起呢，小張兩口子對王老頭，那是真好！要不是我住在這裏幾十年，我都會以為這是他親兒子！”

另一位搖著蒲扇的大爺慢悠悠地說：“小張這人確實不錯。前幾天，3棟2A的老李半夜在家摔了，他老伴急得團團轉，迫不得已打給小張，小張二話沒說就把老李送醫院，還在醫院陪了整整一夜。

要說這老李也真是慘，把兩個女兒培養得那麼優秀，一個在美國，一個在澳洲，出國留學之後就在那裏定居了，幾年都回不來一趟，哪管得著老頭老太太。真出點什麼事，那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林平津津有味地和老人們閑聊許久，直至這個“街頭情報站”散會了才離開。

“林平哥，你是不是在想張誌剛的事？”回程途中，張茜看著出神的林平問道。

林平搖搖頭，臉色深沉地說：“今天和老人們聊了那麼久，才發現人口老齡化帶來的養老問題，遠比我想象更大。而且，時代的一粒塵埃，壓在個人頭上，那就是巨石大山。”

林平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今天突然理解了程部長那句話。他說，公證是服務於社會、適應於需求的，我們不能隻在辦公室埋頭苦幹，要主動去關注、了解社會的趨勢和走向，這樣才能及時更新公證的服務內容，適應需求，發揮作用。”

林平望向遠處正在跳廣場舞的一群老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