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還是五月,井水寒冷刺骨。
但我不管不顧,一直在桶中泡著,想要身上的騷臭味被水衝幹淨。
有人叩門,是白公公的手諭到了。
我從水中起身,忙著擦身穿衣衫。
可那人卻直接推門走了進來,與我赤裸相見。
跟在後麵的白公公趕緊掉頭,將門拉上。
劉思麵帶慍色,直直地盯著我。
我不想毫無尊嚴地被他審視,於是躲到床後用被褥裹住身子。
“阿凝,別鬧了。”
他聲音聽著很疲憊,或許是來永巷惹得沈冰不悅。
“朕知道你想要位份,可皇後不允啊,朝廷還要靠沈家和匈奴作戰,
你能不能為朕考慮一下,別動不動就用出宮威脅朕。”
眼前人一點也不是當年溫柔端方的模樣,蠻橫刁鑽的樣子反而有幾分像沈冰。
我攥緊了褥子,直視他的眼睛:
“我隻是永巷刷恭桶的,哪裏會威脅到九五至尊的皇上。”
“既然我的存在惹皇後不悅,自請出宮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放肆!”
劉思展現出天子一怒的威嚴,可我一點都不害怕。
“你是一路跟隨朕的舊人,出了宮,會給安王餘孽攻擊朕的把柄”
他大步走來,抓住我手腕逼視我。
被褥倏然滑落。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我還以為他對我存有一絲掛念呢。
我大方地挺直背,指著兩肩膀處的傷疤,淡淡說:
“當年太子用鐵鉤穿透我的琵琶骨,讓我誣陷你謀反。”
指尖向下,來到胸前猙獰交錯的疤痕。
“這是安王行刺,我為你擋了三刀。”
腹部還有大大小小的燙傷,刺傷痕跡,我懶得一一道來。
“若是我想給他們攻擊的把柄,不必等到現在。”
“我隻想完成諾兒的遺願,帶他出宮。”
用力掙脫劉思的鉗製,我一件件穿好衣衫。
“皇上還念我是冷宮的舊人,就請答應我吧。”
冷宮二字是劉思的逆鱗,他額頭青筋暴起,眼皮不自然地抽搐。
這是頭疾即將發作的征兆。
我低下頭,心中生起一股隱秘的愉悅。
劉思左手摁著太陽穴,盡力忍耐。
右手將那顆珍珠強行塞進我掌心。
或許是疼痛剝落了帝王的威風,他難得再次用破碎的眼神看我。
“阿凝,我絕不會放你走。”
說完便踉蹌著離開。
白公公急忙跟上,隨後又折回,低聲解釋道:
“皇後曾救過皇上一命,所以皇上......”
前方劉思暴躁地喚他,白公公嚇得把要說的都忘了,直扇自己。
小白一向膽小,在冷宮時經常半夜驚醒。
我笑著拍拍他肩膀: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我在永巷生不如死。”
又從收拾齊整的包袱中翻出一個香囊。
“這是我這些年從石縫中采香草做的,定神安眠,能助你睡個好覺。”
他眼睛泛紅,小心地接過香囊。
“保重。”
“保重。”
我已無心沈冰和劉思的恩怨,
將珍珠往大火燒過的殘垣斷壁一扔,毫無留戀。
這兩天永巷有不少人得水痘死去,屍體卷著竹席拉出宮外,一天有好幾趟。
這病我幼時曾得過,不會再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