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皇上還沒來。
烏鴉越來越多,它們圍著諾兒,趁我不注意就叼走一塊肉。
夜裏,老鼠的眼睛閃著綠光,吱吱地在暗處等待。
來往的宮女興高采烈,因為皇後診出了喜脈,
皇上龍顏大悅,後宮人人有賞賜。
我突然疲累至極,於是將廢墟中的木柴堆放一處,點著火。
諾兒從不提阿爹,因為他怕惹得我傷心。
但皇上從西城門出宮狩獵時,他會爬上榆樹最高的枝丫,遠遠看著。
我想讓他再見阿爹最後一麵,可是等不到了。
諾兒被我小心地放在柴堆中央,換上了香熏過的新衣。
這輩子,是阿娘對不起你。
火焰漸高,吞噬了他小小的身子。
木柴泡過水,濃煙衝天,整個皇城被嗆人的煙霧籠罩著。
不一會,我被人押到一間小房子裏。
當今皇上,劉思,正坐在椅子上等我,手裏把玩著那顆小珍珠。
五年了,他隻在諾兒出生時來永巷看過我。
我以為他忙於朝政焦頭爛額,疲憊消瘦。
可他麵頰豐潤,眼睛清亮,宛若一個沒有憂愁的富家公子。
我走近時,他自然而然地捂住鼻子。
發現臭味是從我身上發出來時,才驚訝地放下帕子。
從前在冷宮,他最喜歡聞我身上的氣味,經常貼身帶著我的手帕。
沈冰正是知道這點,所以特意要我來永巷做最肮臟的活。
劉思收起珍珠,走過來拉我的手。
我能感覺到他呼吸的小心翼翼。
“諾兒的死朕也很難過,朕該早點來看你。”
他身上的雲鼎香揮之不去,那是沈冰最喜歡的熏香。
我本想在他懷裏大哭一場,可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了回去。
心中的千言萬語瞬間消散,腦中隻有諾兒慘死的模樣。
我咳嗽一下,用沙啞的聲音說:
“皇上,我想求一個位份,哪怕是最低微的少使。”
我是沈家養在莊子裏的庶女,加上沈家家主並不喜歡我,
所以十歲入宮時,隻能去冷宮當宮女。
七年間,我和劉思兩情相悅,卻一直沒有名分。
以前是他地位低下,不能開府娶親,
後來劉思登基,又要娶沈冰以拉攏沈家。
幼時,我調的香贏得高僧稱讚,搶了沈冰的風頭。
從此她便記恨上我,一番栽贓陷害,我和阿娘被趕出沈府。
沈冰是決不會看我從丫環變成主子的,她一入宮,劉思便要我處處躲著她。
可正如永巷的嬤嬤所說,我沒有位份,諾兒就不能以皇室血脈入宗室祠堂,
他的魂魄隻能在宮中四處飄蕩,孤苦無依。
後宮人人有賞賜,封我做一個最低微的少使應該不難。
可劉思卻猶豫了,他說如今匈奴犯邊,需要沈家的人帶兵抗擊。
“這個節骨眼上我不能惹惱皇後,你嫡姐的脾氣你應該清楚。”
正因為我清楚沈冰的脾性,所以才不懂劉思為何一直寵愛她。
沈冰驕縱跋扈,又極為計較,況且她的容貌也很普通,不足以令人迷戀。
見我久久不說話,劉思又把珍珠拿出來,放在我手心。
“阿凝,等天下太平了,我一定會兌現當初的承諾。”
沈冰進宮時,劉思把承諾給我的瑩光珠賞賜給她。
而我隻得了這顆小小的珍珠。
他說這隻是一時的,等皇位穩固後,便會立我為後。
我能理解劉思的苦衷。
太子和安王雖兩敗俱傷被廢,但仍舊黨羽眾多。
他一個冷宮皇子初登大位,的確需要朝中大臣支持。
其實我也從未奢望過後位和封號。
當初在冷宮舍生忘死為劉思奔走時,誰也不會料到他會繼承大統。
我隻是喜歡靠在他肩上,看他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閃動。
我亦知自己身份低微,無法為他帶來助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別給他惹麻煩。
這是我第一次向他開口,隻想要一個後宮最微小的名分。
可他拒絕了,甚至沒問我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