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回的屋。
等我醒來時,天已經麻麻亮。
院子裏有聲音傳來。
我爬起來。
透過窗子,瞧見我爹拎了幾桶水。
他將院子裏的血水都衝幹靜了。
而後拿了鏟子到花池子那裏,將什麼東西埋了進去。
沒多久,家裏陸續來了人。
都是些婆娘,拎著紅糖小米和雞蛋來下奶的。
我生怕她們再提起昨晚的事兒。
好在她們沒聊兩句,就開始央求我娘把藥賣給她們。
我強打著精神給她們端茶倒水,她們卻瞅著我交頭接耳。
我渾身發毛,幹脆出了院子去找癩丫頭家。
她正在劈柴,我將餅子遞給她,她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
噎得直翻白眼。
我幫她拍著背,她好不容易順過氣兒來,突然想到什麼,壓低聲音跟我說。
“蓉姐兒,你家又要做藥了是不?你趕緊跑吧,村裏人都說你家做那藥丸,得先把你挫骨揚灰做藥引子!”
我嚇了一跳。
“胡說!我爹娘那麼疼我,怎麼舍得?”
“怎麼舍不得?他們都說你兩個姐姐根本沒丟,就是被你爹娘殺了做成藥了!”
我晃了晃,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那兩個姐姐是雙生,一直形影不離。
搬來這兒的第一年,爹娘帶她們去山上采藥。
可晚上回來時,隻爹娘回來了。
他們說兩個姐姐一起走失了。
村裏人幫著找了幾天,後來我娘不讓找了。
她說大概被野狼給吃了。
打那兒以後,我爹娘就開始做臍中香,沒多久,第一鍋就出爐了......
我幹咽幾口唾沫。
撇開癩丫頭就往家跑。
家裏東廂專門用來做藥,爹娘從不讓我進去。
我倒要看看,那臍中香的材料究竟是什麼?
推開院門兒,我爹正躺在藤椅上曬太陽。
菜園子裏,他那幾個村裏的好兄弟在犁地。
我爹是個懶漢,一年到頭除了做藥丸勤快點,平常隻會招貓逗狗跟兄弟吹牛打屁。
懶到家裏的菜園子都要旁人來收拾。
那幾人伸著脖子往我娘的窗子裏麵看,見我回來,戀戀不舍地收回眼神,在手心裏吐口唾沫,揮起鋤頭繼續幹活。
有我爹看著,我不敢往東廂去。
就取了茶水來給我爹喝。
那幾人瞅瞅我。
“蓉姐兒這身量抽高了些。”
“姐兒身上還是那麼香,臉兒瞅著又白了些。”
往常他們見了我也都是這些話。
可今兒聽著,我褶裙底下的雙腿卻直打顫,恐懼像臘八的寒風,一寸寸直往骨頭縫兒裏鑽。
我抿著唇不出聲,那些人當我害羞。
自顧自地說開了。
“五兩銀子,要是能把自己婆娘養成蓉姐兒這樣,多值!”
“五兩不貴,等於換個新婆娘......就是不知咱哥肯不肯把那藥賣給咱。”
我爹扔嘴裏一顆花生米,沒出聲。
卻見娘抱著四妹,一邊站在屋裏的窗下喂奶,一邊應道。
“我跟蓉姐兒她爹商量好了,二兩銀子賣你們,賣完今年,往後再不做了。反正就養著一個閨女,錢夠花了......”
那些叔伯貪婪地看著我娘,歡喜得嗷嗷直叫。
我卻如同被潑了盆冰水。
誰也沒注意我娘方才的話——
往後就養著一個閨女,錢夠花了。
可明明,我娘現在是兩個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