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寒山書院。
沈書慎睜開眼,正看見麵前堆積如山的書卷,還有成堆寫廢了的文稿。
這是什麼?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恍惚一瞬,腦中隻是閃過紀舒雲在他麵前嘔血倒地那一幕。
暗紅的血將她衣衫染得通紅,他隻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個噩夢,回過神時瘋了一般撲過去抱住她喚她的名字,她卻再不回應!
他命人入宮求太醫,待太醫趕來,紀舒雲卻已經在他懷中沒了氣息......
那時他才知道,她尋她一夜,是因為女兒病發,隻有宮中太醫能治。
而紀舒雲......是氣火攻心還中了毒,才會嘔血去世!
一夜間,他失去了妻子和女兒,大梁最年輕的首輔,一夜白頭!
可是他去別院,也是為了紀舒雲,為何她一定要那樣任性誤會他?
兩人成婚十年,紀舒雲才生出女兒傾寧,還險些因為難產喪命。
他不忍再讓她受那樣的苦,可族老們卻以嫡脈沒有男丁為由,想要讓他納妾。
無奈之下,他便想著過繼堂兄與蘇瑾夢的兒子,也算綿延了香火。
那夜他整夜不歸,隻是因為那孩子生病,他才帶了大夫過去照顧,誰知竟會出這樣的事?
他葬了傾寧和紀舒雲,次日便心疾發作,撒手人寰。
如今......
沈書慎拿起桌上那些書稿,認出那時他狀元及第之前,參加文淵樓論戰所寫。
那次論戰,他力壓眾人拔得頭籌,引得帝師賞識,才有了及第後的康莊大道!
他難道重生了?
沈書慎緊握著手中書稿,手背青筋暴起。
若是如此,那紀舒雲也還在!
她這年才及笄,會來看他論戰,而後對他傾心。
一切都還來得及,她還會是他的妻。
他緊繃著唇,望著外麵才將亮起的天色,幾乎要將文稿捏破。
老天有眼!
這一世,他定會更快坐上那個位置,也會更快給紀舒雲足夠的尊榮。
隻需要按部就班往下走,再將每一步都做得更好就是!
他邁步出去,正巧撞上了匆忙趕來的紀弘博。
瞧見他身旁空無一人,沈書慎陡然愣住。
怎會這樣?
紀弘博前世分明是紀舒雲同來的......
他隻覺蹊蹺,定了定神,主動上前攀談:“紀兄也是要去準備論戰?”
紀弘博沒想到沈書慎會主動跟他打招呼,一時間受寵若驚。
他念書算不得厲害,能博得個進士都算是祖宗保佑了。
但沈書慎還未弱冠,已經是先生們口中的狀元之才,平日裏性子也清冷,從不跟同窗應酬,今兒怎麼會主動跟他攀談。
到底是同窗,哪怕不熟,紀弘博也不會無視,忙點頭道:“是啊,我過去不過是個添頭,這回論戰,沈兄定是會拔得頭籌的。”
沈書慎微微緊拳,不經意問:“怎麼紀兄是獨自來的?之前我似乎聽紀兄說,要帶什麼人一道,還特意讓人留座?”
紀弘博一愣。
他本來是想帶小妹來,但這事,他有同旁人說過麼?
但沈書慎都這麼說了,想來也是該有這事的。
他也沒有多想,隨口道:“原本是要帶舍妹來玩,但舍妹被家母叫去參加公主府的宴會了。”
沈書慎藏在袖中的拳頭不經意更緊。
他重生一世,自然是知道公主府的宴會,是為了挑選伴讀。
但前世,紀舒雲根本沒去參加。
他想不出是什麼地方不對,卻也沒有過分在意。
紀舒雲性子跳脫,公主便是選伴讀,想來也不會選她的。
哪怕她沒來,他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在論戰中拔得頭籌,走出那登上青雲路的第一步!
他不再過問紀舒雲的事,跟紀弘博隨意攀談幾句,便一道去了舉行論戰的茶樓。
而另一頭,紀舒雲在腦中回顧了一遍前世,才算接受了自己真的重生了的事實。
她起身下床,讓貼身丫鬟月清進來幫她梳洗打扮。
挑選衣裳的時候,月清給她備了一身粉色錦衣。
紀舒雲趕忙阻止:“不要這個。”
這種衣服,以她前世的審美看是還不錯,但是去參加公主府的宴會,就顯得有點輕佻幼稚了。
她親自選了一套青蓮色的秀水雲紋襖裙,將頭發綰成個流雲簪,再配了個素雅的銀白色披肩,在臉上輕輕掃了一層粉,點上口脂。
鏡中少女一頭烏發長至腰間,麵容白 皙如玉,秋水般的眸子水波盈盈,靈動又漂亮。
月清是知道自家小姐美貌的,但現在未及笄,打扮的更像個孩子,眼下這樣收拾一番,實在美得她都心動。
她毫不猶豫誇讚道:“小姐一定是全京城最美貌的女郎!”
紀舒雲抿唇笑了笑。
前世被困在後宅,她左右除了打理家務也沒什麼事做,便喜歡自己做些衣裳搭配。
隻是那時她年華已老,怎麼穿也穿不出少女的光鮮美麗。
而現在,她正當韶華,不用精心打扮都是美的。
門外,夢雅郡主已經在馬車上等她。
看見她這一身,夢雅也是眼前一亮:“這一身可真是好看,襯得舒雲妹妹天仙下凡似得,怕是到時候那些公子哥要迷死了,妹妹也到了說親的時候,到時候也能好好挑。”
紀舒雲怔了怔,隨即淺笑。
經過前世那些蹉跎,她對婚姻還真不抱什麼期望。
有中意的,可以相處一陣瀟灑快活,沒有也沒關係,她可以成為女官,投身朝堂。
兩人到時不算晚,但已經有許多公子小姐在玩投壺。
安寧公主還未出現,少男少女們正玩得盡興。
紀舒雲瞧見了不少熟人,大理寺卿家的小姐,戶部尚書的千金......
這些貴女後來都跟她一樣嫁了勳貴,成了一本正經的當家主母,再看見她們這樣活潑的模樣,紀舒雲都莫名有些恍惚。
直到一道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將她思緒喚回:“夢雅,這是哪家的千金,怎麼看著麵生得很呢?公主舉宴挑選伴讀,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
紀舒雲回頭,認出她是鴻臚寺卿家的嫡次女陸秀敏。
說起來......這陸秀敏前世跟她就不對付,宴會上經常與她爭鋒相對不說,她被封為誥命時,她氣得將桌子都掀了。
李夢雅微微皺眉,雖覺得她這話夾槍帶棒,還是回答道:“舒雲妹妹是禮部侍郎家的嫡女,她母親同我母親是手帕交,因而我便帶她來了。”
陸秀敏心中不屑。
一個四品官家的女兒,有資格出席這樣的宴會?還打扮的這樣出挑!
她有心想讓紀舒雲出醜,因而眼珠一轉笑道:“原來是紀家妹妹,你父親據說從前是外派的巡撫,這陣子剛回京?不如我來教你投壺吧,免得你連這些時興的東西都玩不明白,倒要讓別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