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越往北走,張羽越是能感受到一種近乎凜冽的寒風。
他和段樅都是禦獸師,體質與普通人不可同日而語。饒是如此,段樅那已經漸染上灰白的臉色,也是使得他心中微沉。
段樅已經不能繼續下去了。
看著已經不遠的雪山,張羽暗自咬著牙。
自己的這位朋友,對寒冷有著超越常人的感知。
因而在低溫麵前,比自己這個傷員還不如。
相應的,張羽之前便是發現,段樅對於熱力極為耐受。不知是某些特殊體質,還是別的原因。
目光閃動間,張羽道:“停下吧,你不能往前了。”
段樅正邁著幾乎無法抬起的腿,艱難前移。他抬起腦袋盯著前方,咬牙道:“怎麼,不想讓我看看機緣的真麵目?”
張羽搖頭,“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嘿嘿,實話告訴你,我還真想看看。”
“我知道。”
“你知道?”
張羽點頭,“你沒有契約禦獸。”
段樅沉默了,許久後才灌風道:“那我來萬獸途是為了什麼?”
張羽道:“禦獸。”
段樅道:“不錯,禦獸。”
張羽道:“你需要一個禦獸。”
段樅道:“我需要一個禦獸!”
張羽看著他,“我也需要一個。”
段樅也轉頭看向他,“不錯,你也需要一個。”
說完,兩人皆是沉默。然後段樅轉頭,默默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沒有力氣走下去了。”
他隻不過朝張羽露出一抹苦笑。
風雪卷起他長長的圍巾,獵獵舞動似在作別。
然後他便是感覺到身體一輕,胸口趴伏在一雙瘦弱的肩膀之上。
“一起走。”張羽咬著牙,扛起了這個甚至比他還要大一些的少年。
段樅張了張嘴。
“不怕我搶你東西?”
張羽也不過說了句,“我命是你救的。”
......
風雪愈加難走,好在約莫一刻鐘後,一麵陡峭的冰崖出現在二人麵前。
就是這裏。
張羽目光四下張望,並未發現異常。
段樅已被凍得抬不起頭。
可是很快,張羽就找到了不同之處。
是風。
準確來說,是風的聲音。
一種大風穿過隧道時,才會出現的嘯叫。刺耳滲人,此刻卻宛如天籟。
追隨叫聲,張羽小心翼翼地前行,那聲音像是有魔力,聽著聽著,張羽腳下便出現了一條隱藏在數塊巨冰間的暗路。
兩人已沒有了選擇。因而在保持小心的情況下,倒也沒出什麼意外,而後在打破一麵冰牆之後,一個掩藏在山體中洞窟出現在二人眼前。
洞門十分隱蔽,加上冰牆覆蓋,若非牆上有著數個出風孔,根本無法察覺。
沒有遲疑,一進入冰窟,溫暖的感覺頓時使得兩人精神一振。與外麵的寒冷相比,這裏倒宛如春天。
很快段樅恢複知覺,從張羽背上下來。
冰窟並不寬敞,而是一條不長的甬道。而且除了盡頭的一塊冰棱之外,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東西。
兩人正欲仔細查看,便是見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滾到了兩人腳下。
是一枚黑紫色的獸卵。
張羽眼皮一沉。
得到羊皮卷時,張羽心中便是有著一些猜測。此處之物,應當是一隻禦獸。
這也是兩人的為難之處。
兩個有著同樣需求人,什麼情況下都不好辦。
段樅有點僵硬,顯然是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他撿起獸卵,掌心的灼熱感也使得他明白,蛋殼中是個具備旺盛生命力的小東西。
與此同時,他也看到蛋殼上麵布滿的雲紋般的黑色火焰。
火焰,不正是最適合自己的麼?
隻看一眼,段樅便是覺得喜愛極了這隻小家夥。
隻是眼下的情況,他實在不好跟張羽開口。
張羽卻是笑道:“火!他跟你有緣。”
“那你...”
“若非火焰,它就是我的。我心中的是這麼認定的,”張羽笑道:“好巧不巧,它就是一團火。”
段樅想了一會,剛想推辭,就迎上了張羽的眼神。
他抿了抿嘴,道:“是我占你便宜了,日後但有...”
沒等他說完,張羽便是擺了擺手。“禦獸係種很多,隻有火才給你,算起來我的概率更大。”
段樅卻沒有停下的意思,張羽隻聽到一句鄭重的話。
“我叫段樅,青玄城段家的段樅。無論什麼事情,記得來找我!”
張羽隻好點頭。
然後他便是來到了那枚冰淩旁,直杵杵立在中間最深處的東西,很難不引起好奇。
望著冰棱呆愣愣好片刻,張羽突然閉上眼狠狠吸了口氣。待得心情逐漸平息下來後,他輕輕將手掌撫摸上了冰淩。
哢!
手掌過處,看似堅硬的冰棱便是有著破裂聲傳出。雖然不大,在寂靜的冰窟裏也異常清晰。
這...
段樅立刻上前,不及防看到一隻毛茸茸的爪子從冰棱縫隙中探出,一把薅住張羽。
旋即,一隻通體毛發雪白的幼小猿猴爬出冰棱,雙目赤紅,狠狠地將張羽提起。
眼前之人的分量足足令小猿猴怔了數秒,大概沒想到居然很輕,一下便被它提了起來。
“白毛猿?”段樅驚呼一聲。
張羽也有些發愣,小猿猴爬出來的太快,以至於他還沒徹底回神。
剛才他一俯身,就看到了這隻蜷縮在冰棱裏的白毛猿,隻是沒想到冰棱會裂開。
對於出神的張羽,猿猴有些不滿,齜牙叫了一聲,遠遠將他甩開。
隻是在它接觸到張羽的刹那間,後者心中便是湧出一種感覺。
這小東西是一隻禦獸。
兩隻禦獸...
就是不知究竟哪一個,才是那真正的機緣。
張羽緊緊地抿著嘴唇,臉上出現了一種渴望之色。他明白眼下的重要性,無論這兩隻禦獸那個是機緣本身,另一個也絕不會是無用之物。
段樅朝他使了眼色,張羽會意,就見段樅一點點退出冰窟。
白毛猿朝兩人齜著牙,去搬石塊砸人。
剛才還輕易舉起張羽的它,此刻居然搬不起十幾斤的石頭。
張羽看得有些迷糊,卻也明白時機不等人,當下他咬破手指,要將一滴血珠點到白毛猿眉心。
上方傳來一聲震動。
張羽剛剛看去,就見那破碎的冰棱傾倒下來,正要壓倒在白毛猿身上。
來不及細想,張羽撲倒在地,用力推開白毛猿。進而一個轉身,便要以雙臂支撐起那粗大的冰棱。
卻不想冰棱被什麼硌了一下,轟地一聲砸在地上。
還不等張羽鬆口氣,偌大的石塊朝麵門籠罩過來。眼前一片漆黑,意識的最後他餘光瞥見白毛猿嘰嘰喳喳的背影。
再次醒來時,張羽隻覺腦袋疼的要命,胸膛被重物壓著。
他目光閃動,白毛猿趴在他懷中睡著了。
這等場麵,饒是張羽有著不符於同齡人的早熟,也忍不住罵娘。
不過旋即,他就抓住機會咬破手指,就欲再次點去。
此時小猿猴已經醒了,赤紅的眼瞳盯著他,一眨不眨,甚至有些戲謔。
喉頭滾動了一下,張羽有點尷尬。白毛猿跳起來又想去搬石頭,張羽大驚失色,也要搬石頭反擊,就聽到白毛猿咯咯直笑。
在嘲笑我!
張羽愣了,暗歎小東西好高的智慧。
不過也太瞧不起人了!
冷哼一聲,當下就要和這畜生一較長短。小家夥走上前來,咬破手指,就要朝張羽眉心點來。
張羽一怔。
結契!
腦中蹦出的詞彙嚇了他一跳。
禦獸給人結契?
它要契約人?
盡管想法十分荒謬,可本能地,張羽沒動。
白毛猿等了一會兒,不見張羽動作,明白眼前的人類不明白的自己的意思。
它抓起張羽殘留血液的手指,也點在自己眉心。
頓時,張羽額頭一涼,白毛猿的血液沁入進去。
“這是...”
隨著獸血的滲入,張羽整個人突然傳出一種火熱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是兩個親密無間的人偶然相遇一樣,密不可分。
火熱朝上彙聚,最終定格在額頭。
他看不見的地方,一枚由獸血彙聚的古老印文迅速浮現,又迅速隱去。
那是契印。
“不是普通的解契!”
感覺到身體的變化,張羽臉上說不出的驚訝。這白毛猿絕不是普通禦獸,從未聽聞禦獸能主動結契的。
是不是意味著,它能挑選主人?
自己,就是它挑中的主人?
張羽手掌握了握,發現自己的手掌發生了一些變化。
比起之前,不止是自己的手掌,連整條手臂的皮膚都是要堅硬了很多。而這,便是結契的功效。
隻不過這種效果,委實有些驚人了。
手掌的力量讓張羽有些意外,作為已經契約過禦獸的人,他很明白首次契約禦獸帶來的效果。
可他並非首次,而且契約似乎並不能給身體帶來實質變化。
“怎麼會這樣?”
除非...
他想到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可能。
禦獸師將禦獸成長到某種階段時,可以借取禦獸的力量,一些強大的禦獸師,甚至能夠借到禦獸技能為己用。
傳聞中,有些天資過人的天驕,更是能夠打破桎梏,在契約禦獸時便借到力量。
隻是這種人太少太少,幾乎隻存在於傳說中。
張羽明白,自己當然不是那等天驕。否則之前他又豈會不知。
身體上的變化,好像也不是借。
借力需要與禦獸溝通,人獸間那心意相通的默契,更遠非他所能達到的。
更重要的是,借是需要還的。
而他,並沒有那種感覺!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你這結契,真是不凡。”張羽感歎。
他非常明白,這門結契手段意味著什麼。單單這能力,怕是要被無數人瘋搶了。
白毛猿卻是沒有理他,隻是叫了一聲,迅速攀上張羽脖子。
還不待後者迷惑,隻覺天旋地轉,眼前又是一黑。
隨之而來的周身波動,立刻使得張羽明白發生了什麼。
熟悉的感覺和進入萬獸途時,一模一樣。
被踢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