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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蓮子心苦

雨後的清涼沒有維持多久,隨著氣溫漸漸升高,暑氣從潮濕的土壤裏升騰。兩位使臣在重華殿外翹首等了許久,冷汗熱汗交替打濕了衣裳。

洛璟軒麵色不善地走來,衝著賀汝田飛起一腳,抬腳又要去踹陳橫,被身後的小太監強行拉住:“六殿下,您消消氣,一切有陛下做主。”

洛璟軒長得高,力氣也不小,把小太監推到一邊,指著他們罵:“南國奸詐,以求和為名,故意將發了情的孔雀送來,意圖加害我父皇,其心可誅!”

賀汝田強壓著怒氣:“六皇子不要血口噴人,事關兩國邦交,我國皇帝求和誠意滿滿,兩隻孔雀換了地方水土不服,而且孔雀不喜歡生人接近,貴國皇帝和……”

“你的意思是我父皇母妃不該賞臉去看那孽畜?”洛璟軒怒氣更盛。

外麵的聲音驚動了重華殿的人,肖公公甩著拂塵出來,溫和道:“六殿下,陛下請您進去。”

陳橫忙問:“不知貴國陛下龍體如何?”

“太醫已經來看過了,二位使者請先回驛館休息吧。”肖公公微笑示意。

洛璟軒進去時,洛非天靠在床榻上,淑貴妃在一旁服侍,洛璟塵在一旁坐著。洛非天右臂纏著紗布,抬起左臂示意洛璟軒免禮,關切地問:“你母妃怎麼樣了?”

洛璟軒垂手而立,神色黯然:“母妃肩膀受了重傷,臉上也流了很多血,太醫說,會留下疤。”

“跟太醫說,用最好的藥,”洛非天回憶著當時的情景,語氣中帶著悔意和痛惜:“孔雀突然襲擊朕,是慧妃不顧一切地擋在朕的麵前……”

“母妃說,雖然以後不能再侍候禦前,隻要陛下龍體安泰,就是天下臣民的福祉。”

洛非天微微頷首:“慧妃救駕有功,朕不會虧待她。”

洛璟塵的目光微微一動,淑貴妃依然神色泰然,接過剛煎好的藥試了溫度,又放下了。

微風夾雜著暑氣侵入重華殿,金盆裏的冰已經融化了大半,在場諸人各有心思,唯有淑貴妃安安靜靜地陪在皇帝身邊,眼底眉間沒有悲傷、沒有憤怒,不沾染一點俗念,美好地像一幅田園風景畫。

孔雀啄人,殺傷力不大,洛非天隻有左臂受了輕傷,那一層一層的紗布是裹給使臣看的。洛璟塵起身道:“賀汝田和陳橫為了表明南國求和的心意,把兩隻孔雀宰了,不知父皇何意?”

洛非天依然目光矍鑠,撐著左臂讓身板更加挺直,反問道:“你們怎麼看?都是自家人,大著膽子說。”

洛璟軒搶言:“他們的孔雀傷了父皇,還有什麼臉麵求和?依兒臣之見,藍錦賊子已死,南國無將,七弟帶著兵打過去,定能所向披靡。”

洛非天把目光轉到洛璟軒,淑貴妃要走,手被皇帝拉住:“韻兒,朕說了,都是自家人,你不用避諱。”

“七哥說得有理,一定要打,但兒臣覺得,不必急在這一時。”洛璟塵眉頭微皺:“戰爭剛剛結束,若再冒然發動戰爭,軍士百姓容易起厭戰情緒。不如再休養生息幾年,養得兵強馬壯了,將南國一舉拿下。”

洛璟軒斷然反對,“我們養好了兵馬,南國也緩過氣來了。孟佑年紀小,江中影把持朝政,朝中不穩,等孟佑把位置坐穩了,我們就失去了有利時機。”

小太監端來新的冰盆,洛非天側首對肖公公道:“天熱,讓兩位使臣回去吧,就說朕不怪他們兩個。”

肖公公笑容可掬地應了聲“是”,轉身擺成肅穆的表情,出去了。皇上說不怪他們兩個,可沒說不怪罪南國。

洛璟塵揚眉:“孟佑想把位置坐穩的時候,就是他和江中影鬥爭最激烈的時候,便是出兵的最好時機。”

洛非天望向自己的七兒子,說不上是個什麼表情,似乎欣慰他說出了最令自己滿意的答案,也似乎再思索更深刻的問題,最終還是被他出挑的臉吸引了——眉目英挺,氣質卓然,把韻兒的漂亮五官都繼承了。

他側身擺擺手:“朕累了,你們回去吧。”

重華殿隻剩下他們二人,淑貴妃起身,盈盈拜下。

洛非天掀開被子下榻去扶她,隔著水仙雲紋絹絲衣袖托住她的雙手,凝眉道:“韻兒,你這是做什麼?你我之間有什麼話不能直說。”

淑貴妃卻不起身,垂首道:“非天,請聽我一言。”

“你說。”

“請陛下立慧妃為後。”

……

南國使臣忐忑了好幾天,北國皇帝既沒有同意求和,也沒有明言拒絕求和。好不容等洛非天的傷好一些了,他的態度依然撲朔迷離,使臣預料繼續等下去也沒有結果,隻好走了。

沒過幾日,皇帝接連下了兩道旨意。

第一道旨:慧妃秀毓名門,溫婉和順,侍朕久年,危難之時救駕有功,特此封誥,立為皇後,封號‘慧恩’。

第二道旨意:淑貴妃端莊淑睿,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懷仁善之德,秉淑媛之懿,柔嘉惟則,與朕同心。今特設皇貴妃之位,冊為‘淑韻皇貴妃’,位同副後。

這道旨意像一道巨大的水花,激起了千層浪。像兩串炮仗,一串劈裏啪啦地響完,人們還沒來得及緩解耳朵,又震耳欲聾地響了一串。

坤寧殿剛剛收拾好,慧恩皇後便輕紗遮麵,被人扶上鳳攆,住進了坤寧殿。

淑韻皇貴妃依然住在滄海宮,滄海宮是洛非天親自為她設計的宮殿,取‘曾經滄海難為水’之意。

“不要怪你父皇,立她為後是我提的。”皇貴妃剪下一段蓮蓬。

“母妃為何這樣做?”

“她替你父皇受了傷,於國有功。”皇貴妃隻淡淡地應他,頭也不抬,玉手撕開蓮蓬取出蓮子。

洛璟塵不甘心:“縱然有功,從普通妃子越過四妃直接封後,連升多級,榮寵也太大了!哪有這麼整的?母妃位份原在她之上,母妃,你才應該是皇後!”

“慎言。”皇貴妃聲音清冷,帶著薄怒。

洛璟塵低下頭去,委屈地像個半大孩子,替母妃委屈,也替自己委屈。一個人在外麵裝得再端莊持重,在至親麵前也想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發泄心底的不甘。父皇是很多人的父皇,隻有母妃是他一個人的母妃。

皇貴妃剝好一顆蓮子,放在裂紋青釉碗中,滾出清脆的聲響。見洛璟塵好久沒說話,知道他雖然表麵什麼都沒說,肯定又暗搓搓地生悶氣,想了想,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璟塵,母妃不希望你爭儲君的位置。”

她難得這樣溫聲細語地說話,可說的偏偏是洛璟塵最不想聽的話,他鼓了鼓腮幫子,別過頭去。

皇貴妃低頭微笑,她輕易不笑的,洛璟塵也很少能見到,他回過頭來時,那抹笑意已經一閃而過,變成了簡單而鄭重的教導:“你老大不小了,你父皇已經給公侯大臣下了旨,過幾天他們把女兒的畫遞上來。”

洛璟塵長呼一口氣,好像覺得有點麻煩;又長吐一口氣,覺得這也不一定是一樁壞事。

皇貴妃一向話很少,說了幾句又沉默了,洛璟塵為了多與她說幾句話,趴到她身邊拿剝好的蓮子吃,一口咬下去,好苦。

坤寧殿裏,藥碗隔著簾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草藥的味道四下散開,宮女嚇得跪了一地。

慧恩皇後讓人卷起簾子,屏退宮人。

隔簾端坐在小凳上的中年男子語重心長地勸道:“妹妹,封後是大喜事,你發這麼大脾氣萬一傳到皇上耳朵裏……”

“傳到他耳朵裏又怎麼樣?本宮進宮二十六年,他一年來不了幾次,現在我毀了容,他更不願意見我了,坤寧殿以後就是最華麗的冷宮!”

吳傑輕歎一聲:“妹妹就是嘴硬心軟,你口口聲聲怨皇上,當時還不是不計後果地擋在皇上前麵?”

靜默了一陣子,皇後才低聲道:“誰讓他……誰讓他是我的丈夫,為了皇上,本宮就算豁上命也值得。可是,那女人什麼都沒做,怎麼就成皇貴妃了。哥,你看看那冊封的聖旨,冊立皇後便是‘救駕有功’,冊立皇貴妃的便是一堆溢美之詞,那是皇上親自寫的啊!”

吳傑繞過地上灑落的湯藥,坐得離她更近一些,壓低聲音道:“妹妹,容哥哥我說句僭越的話。你都四十多的人了,怎麼還跟年輕妃嬪似的爭寵呢,你現在已經是皇後了。”

“皇後也是女人。”她有些委屈。

吳傑發現他沒有聽懂,隻好說得再明白些:“皇上有三位皇子,原先呢,七皇子的生母是位份最高的淑貴妃,他又第一個被封了王,滿朝文武都認為他是儲君最可能的人選。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是皇後,咱們六皇子不僅是長子,還是嫡子,跟他爭一爭,不是沒有可能。”

皇後仔細聽著,覺得猶如一股清泉注入久旱的心田。是啊,帝王之愛渺茫如鏡中花,求了二十多年都求不來,再執迷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她如今成了中宮皇後,麵容損毀,唯一可謀求的便是讓手中的權力長盛不衰。

“已故二皇子當年是怎麼當上六皇子的?”吳傑繼續煽風點火:“就因為陛下一句‘嫡子為正統’啊!”

皇後猶如醍醐灌頂,身上的傷也不疼了,正色道:“哥,璟軒前些日子跟我說,瞧上了兵部尚書衛昌的女兒。”

吳傑是吏部侍郎,早就對大臣們的家庭情況如數家珍:“我仔細盤算過了,第一人選是中書令楊可昕之女,楊可昕威望高,幾代人在朝為官,家族勢力龐大,他的外甥是禁軍首領鬱齊;第二人選是戶部尚書陸明德之女,戶部掌管財政大權,誰都不敢輕易得罪戶部;第三人選嘛才是衛家,衛家與咱們一向交好,也不能得罪了。”

“衛家與咱們一向交好。”

“楊家女確實不錯,可萬一楊家看不上咱們呢!畢竟那洛璟塵長得……跟她娘一樣長了副蠱惑人心的臉!聽說陸家女兒姿色一般,衛家女倒是傾國傾城。”

“母後,舅舅!”洛璟軒昂首闊步地走進來,急道:“陸家小姐我見過,長得忒不咋滴,還有楊家那小妞,聽說天天在市井廝混,一點千金大小姐的樣子都沒有,娶了她不夠丟人的,兒臣要娶衛仙兒!”

吳傑謹慎地看了看外麵,苦口婆心地勸起來:“殿下啊,等你繼承了大位,天底下的美女不是任你挑任你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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