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最後說的那句話讓我也愣了愣。
爺爺有三個兒子,大伯是走得最早的那個。
算一算時間,已經差不多十五年了,那時候我還在外地上大學。
那天晚上,我正在睡覺,突然接到爸爸電話,說爺爺突發心梗,快不行了,讓我趕緊回去見他最後一麵。
等我第二天衝進醫院的時候,卻發現爺爺在好好的吃著早飯。
家裏除了幾個實在趕不回來的,剩下的都在病房裏。
唯獨少了平日裏最孝順的大伯。
奶奶走得早,爺爺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把三個兒子拉扯大。
大伯作為老大,懂事得早,最能體會父親的不容易。
平日裏老父少吃了點飯,他都緊張得不行。
現在這麼重要的場合,他竟然缺席了。
爸爸把我拉到一邊,告訴了我另一個噩耗。
大伯在晚上趕往醫院的時候出了車禍,人當場就沒了。
大家怕爺爺受不了這個刺激,所以都瞞著他。
爺爺出院之後,很久沒見過大兒子,追問了很久才知道了真相。
然後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一天都沒出門。
當時大家沒想太多,都認為整件事隻是巧合。
這會兒被三叔這麼一提,我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
爺爺那時候,是八十四歲吧?
鄉下裏有說法,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喊自己去。
這兩個歲數是老人難過的坎兒。
村裏不少老人都倒在了這兩道難關前,爺爺非但都安然度過,現在還能不用幫襯,每天自己出去遛彎。
除了眼睛和牙齒不太好,其他基本沒什麼毛病。
大伯的壽數,該不會真的被爺爺借走了吧?
我打了個寒顫,暗暗責怪自己。
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又是黨員,三十出頭的人了還信這些。
看到我進屋,爺爺從床上坐起來,有些激動:
“安娃子,我剛才聽到你三叔的聲音了。他人呢?是不是接我來了?”
“......”
我看著他溝壑縱橫的老臉,沉默搖頭,“他們有事先走了。”
“走......走了?”
爺爺眼中期待的光芒迅速熄滅,喃喃說道,“也是,他太忙了,等不忙了,肯定會來接我的。”
孩子比較多的家庭裏,父母對老大總是包含期待,對最小的一個則要多一些偏愛和容忍。
隻有夾在中間的,該擔的責任要擔,得到的關愛卻是最少的。
即使三叔一家那樣對爺爺,他也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欺騙自己。
當初分家的時候也是。
大伯出事後,大堂姐就帶著大伯母去了城裏,這些年很少回來。
於是爺爺把家裏的三間大瓦房和錢全帶到了三叔家。
留給我家的,隻有一間透風漏雨的破屋。
要不是爸爸腦子活,肯吃苦,加上我還算爭氣,怎麼可能會有現在的好日子過。
反觀三叔,心比天高。
拿著爺爺給的錢不是做這個生意,就是投資那個項目,對我們向來不太看得起。
每天掛在嘴上最多的就是“等我發了財,我就怎麼怎麼樣......”。
可惜沒一個能做成的,錢都打了水漂。
後來娶了三嬸,也是個眼高於頂的主,生了個兒子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如今一家人依舊守著那三間大瓦房,在周圍連片的樓房顯得格格不入,夢想著有一天住進大別野。
可不管他們做的怎麼樣,嘴上說的是一個比一個漂亮。
老爺子被哄得團團轉,心甘情願的往外掏養老錢。
這人啊,有的時候就是賤。
短暫的沉默後,爺爺又焦急得問道:“對了,安娃子,我乖孫子怎麼樣了?”
在整個家族,有資格被他稱為乖孫子的,自然隻有三叔的兒子,周長生。
我說不上什麼滋味,隻能安慰他:
“弟弟還在醫院,放心吧爺爺,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他不會有事的。”
“你肯定不擔心!”
爺爺聲音突然高了起來,老眼一鼓,又歎了口氣:“唉,錯了,弄錯了”
我不由開口:“什麼錯了?”
爺爺轉過頭,眼神慌亂:“沒......沒什麼,要是你們兩個換一下就好了,你身子壯,肯定挺得過去。我寶貝孫子皮嬌肉貴的,怎麼受得了哦......”
我心裏一寒,轉身出了門:“爺爺,你早點睡吧。”
站在屋外,我看向爺爺映在窗戶上的影子。
他合起雙手,不知道在拜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