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年是我的金婚。

可我從沒拍過結婚照，也沒穿過婚紗。

看著老友紛紛曬出陳年婚紗照，我羨慕不已，路過裁縫店買了最便宜的頭紗回來戴。

小心翼翼地戴上頭紗時，老伴推門進來了。

四目相對，他眼裏是毫不掩飾地嫌棄。

“都等死的年紀了做什麼怪，傳出去讓人笑話死。”

兒子放下碗筷，看見我的模樣露出怪異的神色。

“媽，你都老了，買這些沒用。錢還是多買兩塊抹布洗碗用。”

我看著這一家人，忽然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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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湊合過了，離吧。”

我脫口而出說要離婚時，他們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但很快又恢複自然，隨之而來的是哄笑。

兒子陸羽笑到眼眶都閃出淚花，停下來後無奈地看著我。

“媽，你都這把年紀了還鬧脾氣害不害臊啊，大早上的，別耽誤我上班。”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自然地提走保溫盒，裏麵是我剛做好的午飯。

“晚上我要吃紅燒排骨，還有，家裏的狗要遛兩次你別忘了。”

沒等我答應，又自顧自說道：

“還有啊，那個頭紗留著沒用，我勸您給丟丟咬著玩，咬爛了就丟了吧。”

丟丟，就是陸羽小時候鬧著要養我就給他買回來的狗。

說完，他笑了兩聲頭也不回地離開。

屋裏隻剩下我和陸朔兩個人。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或許是因為我剛才說要離婚。

“事逼婆娘，不好好幹活天天淨想著折騰，放在以前早就給你這不安分的浸豬籠了。”

嘲笑的語氣比神情更加刺眼。

“沒聽見兒子說的嗎，還不趕快去買排骨！買完回來再把衣服床單洗了，我看你就是閑的，鬧什麼離婚。”

他白了我一眼：“我都不稀地說你，我要去體檢中心檢查一下，說不定早就被你這個懶婆娘氣出病來了。”

哐的一聲摔門離開。

家裏靜悄悄的，又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小心地摘下頭紗，愛惜地摸了摸，輕輕疊好揣進懷裏。

從臥室走到客廳，從客廳走到廚房，廚房走到陽台。

臥室沒熨的衣服堆積如山。客廳滿到快要溢出來的垃圾桶，廚房水槽裏沒洗的碗筷，陽台換下來的被單衣物隨意丟在一旁。

還有隨處可見的狗玩具。

這個亂七八糟的家，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在打理，最後卻好像和我沒關係。

我突然覺得，我過來的這半輩子真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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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坐在空蕩的房子裏，回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我們的婚姻很廉價。

陸朔用兩袋米就娶了我，自此我成為了陸家媳。

輕飄飄的兩袋米，就承諾走了我的一生。

嫁過去的時候，更沒要什麼儀式感。

我穿著新買的白襯衫，滿揣著對婚姻的憧憬，懵懵懂懂就和他去民政局領了證。

我們沒有拍過婚紗照，甚至沒有拍過結婚照。

唯一有的，隻是結婚證上那一張紅底相片。

一張兩個人貌合神離的紅底證件照。

各種各樣的婚紗我隻看過沒穿過，擱著玻璃櫥窗也隔著生活的厚牆。

陸朔皺著眉頭告訴我：“日子窮，你多擔著點，這婚紗和照片就免了吧。”

至於儀式，當然更不可能存在。

這一免和一體諒，大半輩子就過去了。

他僅靠兩袋大米，就擁有了一個照顧他半生的廉價保姆。

我因為兩袋大米，辛苦操勞了半輩子卻像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