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又在無聊著。她的左手又在摳著右手小拇指上長起的一個硬疙瘩。這疙瘩越摳越厚,上麵的皮硬得都趕上她手上的老繭了。她努力地摳著,心想,今天還是不能把疙瘩摳開,擠出裏麵的異物來。她感到很煩躁……
這疙瘩是在家做飯時弄的。那天兒子打工回來了,丈夫也在家。女人高興地去市場上買了很多菜,其中有剛剛上市的小米蝦。可就在女人洗蝦的時候,蝦頭前麵的硬刺紮進了小拇指根的第二關節處,當時她感到鑽心的痛,馬上停下手中的活,試圖把刺拔出來。然而拔不出來,鑽肉裏去了。她擠著擠著,擠出一股鮮血,然後忍痛把飯做完。午餐很豐富,丈夫吃得很開心,特別是對米蝦讚不絕口:“嗯,這野生的就是好吃,鮮!”
那天晚上,女人想將蝦刺挑出來,跟平時挑灌木刺一樣,再深也能挑出來,隻不過像螞蟻夾了一下而已。她拿出一根縫衣針,用打火機消消毒,就著燈光挑起來。可是她眼花了,看不清楚,就用針在大概紮刺的地方亂撥著,她感覺刺好像挑出來了,看著手上血肉模糊的樣子。第二天早上起來一看,挑錯了地方……
不再是細皮嫩肉的她皮膚的修複力真好!兩天前那紮刺的地方就沒有了痕跡。女人想:蝦刺就這麼被我亂撥出來啦?不會灌膿?又想灌膿也好,肉一爛,刺自然會出來的……女人沒有多想,每天依然操持著家務,不過她覺得她老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是兩個月之內,小拇指刺紮的地方長了一個硬疙瘩,有黃豆大。女人料定是異物在作怪。她輕輕地揉,不痛,但往下按便鑽心地痛。不動就不痛。性格憨得幾乎沒性格的女人,對於這疙瘩便也無所謂了。手上有疙瘩,肉裏有異物總不是好受的事。於是女人心裏頭總是想起這事來。唉,又找不到紮刺的口子,不然就可以拚命擠出來呀,現在長得連印子都沒有一點,怪怪的一個硬疙瘩在手上!女人有點恨起自己來:真沒用!然而,她現在有事做了,隻要歇下來,她的左手就會去摳右手的小拇指,想把異物摳出來,有時摳了一層皮也看不到那刺。隱藏得好深啊!有時摳了兩下,就放手做家務去了。日子一天天過去,異物繼續在肉內存在!
傍晚,丈夫回家了。他躺在搖椅上看電視。女人習慣性地搬個凳子坐在丈夫旁邊,一邊說話,一邊看電視。不過現在多了一件事:摳異物。這次,她摳得厲害,把上麵的死皮掀了一層又一層,嘴角還流著口水。丈夫一看她那樣就罵:“看你這賤樣,屬猴子的吧?”女人笑著說:“你看我這蝦刺紮的地方長了個疙瘩。”“痛不?”“不痛。”“不痛就不要動。”“但有時碰到了就痛。”“那就別碰!”“保不了不碰啊,我要拿鍋鏟拿鋤頭啊。”“不要緊,皮厚了就碰不到了!”
女人的日子本來很安靜,相夫教子,是這裏很安分的人,可現在因肉中有異物,她就心神不寧了。一坐下來就重複那個動作。可是,指甲摳破了,疙瘩依然在!
那一日,女人和她同窗好友談起了這疙瘩。好友是一家痔瘡門診的護士,她一摸女人的疙瘩,大聲說:“哎呀,這異物怎麼不把它剔除啊?你也真能忍!我這醫生剛出去了,來來,我來幫你弄出來。”她一想,同學是痔瘡科的護士肯定不會弄,如果是醫生還好些,便推卻著說:“不不不!我怕痛。”任同學怎麼勸,她就是不幹。同學最後說:“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連刺紮進肉裏都能容忍!”女人這次有些不好受地離開了。
又是一個傍晚,丈夫又躺在搖椅上看電視,女人又照舊搬個凳子坐在旁邊,一邊和丈夫說話,一邊摳著疙瘩。“你真是猴子變的不?不摳就過不得吧!”丈夫又罵起來。女人也不想摳,但異物有些脹人。她想起丈夫最近買了個新手機,便說:“把你手機給我看看。”“有什麼看頭?跟你的手機一樣。”“我是舊的,你是新的,給我看看吧。”“不給。”“為什麼?”“不為什麼。”“哦。”女人沒多想,倒是想起自己的手機是舊的,該不該換個新的。她還從來沒用過新手機呢。想著想著,又摳起了疙瘩來。也許是摳重了,女人覺得比以往更痛些。
晚上躺在床上,女人盡量不去碰那疙瘩,但那包裹著異物的疙瘩似乎長到她心裏去了,她輾轉反側睡不著。於是,她下了個決心,明日一早就去同學那裏,讓同學找她割痔瘡的醫生把疙瘩割開,把異物剔了!想著想著,女人安心地睡了,但沒有做到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