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山卞忠貞公廟
子孝臣忠,垂竹帛,功名如許。想當日,直言正色,褰裳衛主。北府軍兵遺恨在,南朝君相清談誤。便全家碧血染琱戈,青溪路。國運改,荒墳墓。王者作,新祠宇。廟為明太祖敕修。看衣冠劍佩,精靈嗬護。獨歎謝鯤稱放達,堪羞王導虛名譽。悵千秋、灑淚冶城邊,聽春雨。
題釋
這是憑吊卞壼之作。卞壼(281—328),晉濟陰冤句(今山東菏澤市)人,官至尚書令。東晉成帝初立,與庾亮同輔政,勤於政事。鹹和二年(327),蘇峻反,卞壼以尚書令領軍將軍,都督大桁東諸軍事拒之。蘇峻進攻青溪,眾大臣避之。卞壼臨危受命,懷報國之誌,率二子及兵勇,奮力抵抗。蘇峻軍趁風放火,頓時濃煙衝天,衙門都燒成了一片瓦礫。卞壼急在心裏,再次衝入叛軍中,還是無法擊退敵人進攻。他的背上剛長了瘡,還沒有愈合。但胸懷報國之心,為了激勵士氣,身先士卒,英勇殺敵,終因不支,壯烈殉國,時年四十八歲。其二子卞眕、卞盱,見父殉國,悲痛之極,也跟著衝入敵軍,亦力戰而死。事後,卞壼的夫人裴氏撫二子的屍體哭說:父親是忠臣,兒子是孝子,我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卞壼諡“忠貞”,卞忠貞父子三人英勇就義,演繹了中華民族“忠孝貞”全節的家族忠烈史,反映了主流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曆代受到人們的敬仰、尊崇。卞壼父子墓葬於南京朝天宮(原冶山)西側,還建有廟。青年吳敬梓足跡常至冶山,卞壼成了他景仰的偶像。與同詞牌的上一首同時填於雍正五年,內容卻迥異,說明吳敬梓思想性格的多麵性,即使憶遊冶之時也不忘本誌。也說明此時思想的過渡性,處在發展的過程之中。
在魏晉時期儒、玄二學的衝突中,卞壼常譴責玄學清談。為讚美卞壼,此詞以王謝二族的清談名士作反襯。此時的吳敬梓還是從正統儒家子孝臣忠的理念出發,通過讚揚卞壼反映自己為建功名、垂竹帛,不惜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理念和抱負,同時表現了這種抱負無由實現的悲哀:“灑淚冶城邊”。此後寫的《冶城春望》《金陵景物圖詩·冶城》繼續欽仰卞壼,但對王導等名士的態度有了改變,見後說。
此詞用了許多故實,多取自《晉書·卷七十·列傳第四十》即卞壼傳,以下未注明出處者皆出此傳。
句釋
“子孝臣忠”三句:(蘇)峻平,從弘訥重議,“改贈壼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貞,祠以太牢;贈世子眕散騎侍郎,眕弟盱奉車都尉。眕母裴氏撫二子屍哭曰:‘父為忠臣,汝為孝子,夫何恨乎!’”。
“直言”兩句: “(明)帝崩,成帝即位,群臣進璽,司徒王導以疾不至,壼正色於朝曰:‘王公豈社稷之臣邪?大行在殯,嗣皇未立,寧是人臣辭疾之時!’導聞之,乃輿疾而至。” 褰裳, 房玄齡讚曰:“卞壼束帶立朝,以匡正為己任,褰裳衛主,蹈忠義以成名。”
“北府”兩句:北府,東晉建都建康,軍府設在廣陵,位於建康北,因稱軍府曰北府。君相清談,指庾亮輩。《晉書》庾亮傳言其“善談論,性好莊老”。傳後史臣評雲:“晉昵元規(虞亮字),參聞顧命。然其筆敷華藻,吻縱濤波,方駕紳,足為翹楚。而智小謀大,昧經邦之遠圖;才高識寡,缺安國之長算。……是使蘇(峻)祖(約)尋戈,宗祧殆覆。”
“便全家”兩句:“峻進攻青溪,……壼時發背創猶未合,力疾而戰,……遂死之。……二子眕盱見父沒,相隨赴賊,同時遇害。”琱戈,刻鏤之戈。衣冠劍佩,形容裝束英武。此指卞壼塑像。
“獨歎”句:謝鯤(280—322),字幼輿,又稱謝豫章,陳郡陽夏人。少知名,好《老》《易》,能歌善琴。《卞壼傳》載:時貴遊子弟多慕王澄、謝鯤為達,壼厲色於朝曰:“悖禮傷教,罪莫斯甚!中朝傾覆,實由於此。”
“堪羞”句:王導(276—339),字茂弘,琅邪臨沂人,東晉開國,阿衡三世,號為仲父。而當明帝不豫,受命輔立,乃“稱疾不朝,私送郗鑒”,以比卞壼以身許國,“幹實當官”,不務“卓爾優譽”,實乃“駑痾”,故雲“堪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