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你怎樣出去的,便怎樣回來,敢半路取下荊條,老夫唯你是問!”
在李正初嗬斥下,李序赤著上身,背著荊條,走出了李家大門。
按照李正初的說法,如從李家門口開始磕頭,有損李家顏麵。
所以讓管家盯著他,走去正街再開始磕頭謝罪。
距離不遠,隻有半裏路左右。
隨著他的出現,熱鬧街道上的目光頓時被吸引了過去,所有人皆咂舌不已。
“天啊,這是犯了怎樣的過錯,竟被如此折磨!”
“看那滿身的傷痕,嘶......真不敢想,被打之時是何等慘烈。”
“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背著荊條,天牢裏麵的犯人也不過如此吧?”
眾人七嘴八舌,皆驚呆了。
負荊請罪一說雖流傳的很廣,卻是已經很久沒出現了。
現在親眼所見,實在是慘不忍睹。
太可怕了!
那滿身的傷痕配上不斷流落的血跡,隻是看著都能感覺到不可想象的痛處。
“快看,這小哥受了那麼多的罪,竟還麵不改色,淡然如水,好一條英雄漢子!”
眾人驚心的同時又讚歎不已。
這意誌力,非比尋常。
換做一般人,不疼的齜牙咧嘴就算厲害了。
“少爺,可以開始了,跪下吧。”
管家的聲音從旁邊的角落響起。
李序沒有理會,邁開大步,徑直向前走。
管家害怕被眾人認出來,不敢公然現身,隻好快速跟在旁邊,憤然催促。
“少爺,你敢不聽話?老爺讓你三步一叩首,你要抗命不成?”
李序走入人群中間,腳步放慢,轉而看向管家。
管家擔心引起眾人的注意,忙轉過身去,背對著李序。
“叩首?抗命?”
李序終於開口,聲音冷若寒冰。
“回去告訴他們,凡事種種,我記下了,以後最好別惹我,否則我會讓他們知道什麼叫自食惡果。”
因為擔心太惹人注目,他沒有提名道姓。
又瞥了眼像王八一樣縮著脖子的管家,他當場摔斷了荊條,赤著血淋淋的上身,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不多久,李家。
“什麼?跑了?”
李正初怫然變色:“膽大包天的逆子,不但不知悔改,還敢私自跑路,簡直不可饒恕!”
他本想著李家已經把姿態放的這麼低了,帶著滿身傷痕負荊請罪,就算於家有所不滿,也會勉強原諒李序的。
卻不想那小子竟然半路跑掉了!
此事一旦傳出,被於家得知,那婚事可就徹底沒戲了。
“豈有此理,派出.所有人,給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孽畜給我揪回來!”
“這......這茫茫人海,少爺如果躲起來,很難找啊!”
管家低著頭,有些猶豫:“還有......少爺他給您留了話。”
留了話?
“好好好!”
李正初牙齒咬的嘎嘣作響!
膽敢留話,說明早有準備。
也就是說,那小子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去於家認錯。
刹那之間,李正初須發皆張,火氣騰騰。
“那小子怎麼說的?”
“少爺說......讓您別惹他,否則......”
“否則什麼,說!”
“否則讓您知道什麼是自食惡果。”
“自食惡果!”
幾個字從李正初牙齒蹦出,目眥盡裂:“好一個自食惡果,反了反了,這個喪盡天良孽畜!”
旁邊當石瑩瑩緩緩沉下一口氣,眼中也蘊藏著怒火。
猝不及防!
誰都想不到,那小子竟然敢跑路。
跑路也就罷了,還敢對他親生父親出言不遜。
簡直是罪大惡極!
“老爺,莫生氣。”
石瑩瑩按捺著火氣,起身攙扶著李正初坐下,柔聲道:“接李序回李家三個多月了,是妾身沒有教導好,一切錯在妾身。”
“你有什麼錯?”
李正初吹胡子瞪眼。
“都是那孽障,出身鄉野,頑劣不堪,冥頑不靈。”
“老夫把他接回李家,供他錦衣玉食,又給他選了良配,不知費了多少心思。”
“到頭來呢?就這?”
“非但不知感恩,還以德報怨!”
“這個不忠不孝的畜生,天殺的白眼狼!”
李正初氣的直拍桌子。
過了好一會,他稍稍冷靜下來,開始考慮道歉一事。
李序跑了,可於家那邊還有意見呢。
不管如何,得先給人家一個交代。
他琢磨了片刻,讓石瑩瑩給於雨凝寫一封信。
大概意思是:李序去青樓是李家管教不嚴,李家有錯在先,萬分抱歉,但李序突然生了一場病,臥床不起,擇日必定親自登門致歉,望請海涵。
遞出了書信,李正初沉聲開口。
“現在派出府上所有人去找,但要注意,不要鬧出太大動靜。”
這事傳出去不好聽。
本應該去道歉的私生子半路跑了,還說什麼“自食惡果”爾耳的,被外人知道李家可就顏麵掃地了。
與此同時,一間普通小院內。
李序在躲開眾人視線後,便一路進入平民居住區。
略微偵探見裏麵沒有動靜,應該是主人不在家,便翻進了這個院子。
他簡單洗漱一番,擦了金瘡藥,最後從院子的晾衣繩上扯下一件帶補丁麻衣套在身上。
別管衣服好壞,總比光著上半身強。
接著,他用燒火棍在木板上寫了幾個字:暫借麻衣幾日,他日必有重謝。
想了想,又覺得“必有重謝”好像跟放屁沒什麼區別,就改成了“必有酬謝”。
處置完畢,他翻身出牆,直奔醉夢樓而去。
在大梁京城,醉夢樓不是最大的青樓,但因為花魁柳素仙的緣故,近來的熱度一直居高不下。
柳素仙賣藝不賣身,以輕紗遮麵,據說沒人見過她的真容,故此惹得無數公子大少心癢難耐。
就在昨日,柳素仙出了一個對聯。
並放話:凡能工整對出者,不但有獎賞,還可以與其把酒言歡。
頓時,偌大京城無數大少、才子聞風而動,一時間熱鬧非凡。
“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
“此聯看著容易,對起來卻不是一般的難!”
“是啊,聽說有位於公子對了一聯,勉強湊合,得了二兩銀子的賞錢。”
“大家夥在意的是那點賞錢嗎?是跟素仙姑娘獨處,一睹素仙姑娘的絕世容顏!”
醉夢樓前。
幾十名衣著鮮豔的才子、公子聚集在一起,言語紛紛,大多搖著手中的折扇。
這時,一道麻衣身影走了過來
眾人隻當是某個公子大少的隨從,便沒有阻攔。
那人走到最前麵,取出一塊皺皺巴巴的紙張遞給侍女。
“麻煩轉交給素仙姑娘。”
“好的,請稍等。”
侍女轉身進了酒樓。
四周眾人看了看,都笑了出來。
“又來了一個自不量力對對聯的,卻不知是哪家公子的隨從。”
“小兄弟!”
有人湊到李序旁邊:“這等人前顯聖的機會,你家公子怎麼不親自來呢?”
“公子?”
李序側目:“什麼公子?這是我自己對的對聯。”
什麼?
眾人皆是一愣,好似聽到什麼驚天玩笑一般。
自己對的?
一身麻衣,還帶著補丁,不知情者還以為是哪個山野老農進了城呢。
就這,也敢裝讀書人?
還敢對大家都對不出的對聯?
簡直就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蒜!
“哈哈哈,笑死爺了。”
“這年頭,冒充讀書人也就罷了,可你好歹穿一套儒衫啊!”
“小子,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快快回家睡吧,夢裏什麼都有。”
眾人哄堂大笑,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這年頭,真是太瘋狂了,乞丐一樣的人都敢跑來對對聯。
若當真那麼好對,大家夥這十多年、二十多年的書豈不是白讀了?
白日做夢!
失心瘋!
而就在此間,侍女去而複返,一眼看向李序,恭敬有禮開口。
“這位公子,我家姑娘請您上樓一敘。”
轟!
猶有天雷閃過,四下寂靜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