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鴻漫談（之一）

大學教授，乃一種可惡職業，因為學生求學時期，即在吾人手中終止，此往便欲獻身社會，服務國家，毫無過度時間為吾人留戀餘地，其優秀者，便時時刻刻關心其未來地位，其魯鈍者，亦必為之憂慮縈懷，因其運命此去，似即決定也。學生學業好既不好，平常又不好，不如在中學校教書，他的前程尚有四年大學也。尤其為美術學科，時時刻刻見學生工作之進益變遷，係念更切，吾故曰大學教授之職業（至少在中國今日），乃一可惡之職業也。

驢尾筆法，人多不解，頗有注釋之必要。蓋當日巴黎獨立黨展覽會有某表兄者，寫一渾體糊塗大幅，遠觀近視，橫豎顛倒，均莫名其所以然。有某記者大賞之，歎為獨創，因投訪作者，叩其以如何妙筆而有此驚人巨製，其色之光怪陸離，與作風之戛戛獨造，實五體投地，不能自已，願示玄秘為文宣揚。某表兄曰：“此亦無足奇，吾將畫布置於驢後，以大筆縛於驢尾，向畫板取色，令驢以其尾運筆，自由向畫布上擊之，吾惟承布令其色之滿布而已，遂有此畫見賞於先生。”記者大悅，譽之為天才。

巴黎畫商逾數萬萬資本者有四五家，如Bernheim兄弟、Charpentier、Georges Petit、Allan等，其外數千萬數百萬資本畫商不計其數，巴黎最闊綽時髦區域凱旋門及Boulvard Hausmann一帶，皆為占據，囤積居奇，操縱藝壇，致法國學府由世界最負權威之美術學院，幾不能抗其鋒。彼輩類多伊斯萊之苗裔，多財善賈，手段與方法靈妙莫能比。其報間雜誌一切刊物上之美術論壇為所包辦無論矣，其敢抗議者必多方設計，使其言議論不能發表，且聯絡國際畫商，令傾向趨於一致，得暢銷其貨品以分利。其最大之力量，並勾結各國現代美術館主持人，上下其手，狡謀益逞。故法國近塞尚、馬蒂斯、薄奈兒，又比幹索、大冷、於脫理窩之輩，並日本人嗣治等，皆受該類商人庇護，大亨其名，其作品皆狗矢之類。故至世界經濟恐慌Georges Petit首先倒閉，比幹索見事不佳，極改作風，向日之三角版今亦不用，用好言恩葛爾矣（古典主義之Origrine）。德國人棒一裴克茫，日本人承其風，上當者亦不少。我國亦有提倡，其目的在護其短，情至可憐。惟英國人有涵養，不為所動，其派沉著，且時時誕降大家，隻因其作品中在畫商之手，故許多作者大名不甚轟動。

原載一九三五年一月第十五期《大眾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