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倉珍,甘肅靜寧縣人,與我同一年當兵,在另一個團。我在師報道組認識了他。後來他立了一等功,從師營房科助理員任上轉業回老家。
我第一次聽說他的許許多多怪事,很是好奇。
在部隊,每年發軍裝,夏天、冬天各一套,膠鞋布鞋各一雙。步兵天天摸爬滾打,不多時,衣服鞋子磨破了,團裏軍需股的縫紉機忙個不停,燈光經常亮到深夜,連隊補鞋機也是人停機不停,連值日每天一項重要工作也是幫戰友補鞋,戰士的衣服、鞋子是補丁連補丁,補丁蓋補丁,有的補丁和衣服原來不一致,遠遠看去有點像現在的迷彩服,外出時,挑一件沒補丁或補丁少一點的。許多同誌盼望發新衣服的日子。
可冀倉珍同誌卻與眾不同,主動提出每年少要一套衣服,如果去年少領了夏裝,今年就少領冬裝。別人不解地問他為什麼?他說:“你們不知道,我們老家那地方窮得很,鄉親們幾年做不起一件新衣服,部隊年年發兩套新衣服,我穿不完,節省一套吧。”可衣服少了,他身上衣服和腳上鞋子補丁多了。為了方便,他的針線包比發的時候鼓多了,裏麵裝著舊縫紉針,用鐵釘磨成的補鞋針,他不光給自己用,還經常幫戰友補。熟能生巧,冀倉珍打的補丁線路整齊,線縫用軍用瓷缸裝上開水,燙得平整,比其他人補的好看多了。後來,換發棉衣、絨衣、被子時他也不要,當兵五年多,這後三樣他一直沒有換新的。
當兵第五年,他破格提了幹部,家裏給他定了親,他回去相中了,家裏打算把婚禮辦了,他說回部隊辦,一是讓戰友們看看,他們大多數是光棍,難得見到大姑娘,再說部隊年輕人多,辦婚禮熱鬧。他就把對象帶到了部隊,連隊幹部很高興,幫他策劃方案。他說不用那麼複雜,我早想好了,簡樸簡單。他把打算給領導做了彙報:婚禮就用一塊錢,其中六角是領結婚證的手續費,二角買紅糖,二角買茶葉,晚飯後請炊事班燒一大鍋糖茶水,大家拿自己的搪瓷杯來。婚房把兩張單人床一並,一邊放草墊子,上麵鋪白床單,一邊放棉褥子,讓媳婦睡有褥子的那邊,我的棉褲給她當枕頭,戰備衣物包我枕慣了,還是我自己用。我還給電影組講了,請他們用紅紙寫上兩個“囍”字,門上和床頭牆上各貼一張。
聽說冀倉珍要舉辦婚禮,不僅本連幹部戰士來了,其他連隊也來了不少人,把飯堂擠得滿滿當當的,隻好臨時把飯桌搬到外麵去了。這個婚禮有說有笑,甚是熱鬧。第二天有戰友問他:“老冀呀,大冬天的,你們床上墊的、蓋的那麼單薄,不冷嗎?”他正兒八經地回答:“年輕人本來就火氣旺,加上兩人抱著睡,還會冷?每天夜裏都要出汗!”戰友聽了哈哈大笑,他說:“笑什麼,現在你不懂,今後你肯定能體會到的!”
冀倉珍一心為公,管家理財出了名。師後勤部選拔他到營房科管物資,他把這個崗位看得很神聖,很光榮,履職盡責分毫不差。有的同誌想去討點便宜,那是不可能的。於是有人發起了牢騷:在冀助理眼裏,什麼都是寶貝,看得比他家的東西還嚴實。
有一天,一位師首長家裏修理家具,缺少一塊板子,師首長讓公務員去營房科拿一塊。冀倉珍連聲說那不行。師首長來了氣,親自到倉庫,看中了一塊,讓公務員去扛。冀倉珍一見急了,大聲對首長說:“這些物品都是公家的,我隻有管理的責任,沒有隨便送人的權力。我是替師裏保管的,請首長理解我!如果首長需要,請讓部裏領導簽個字,辦好手續。否則這塊木板我不能讓它出這個門的。”說著,他真的站在門中間,兩手一伸做了個攔阻的架勢。首長一看,無言以對,點了點頭說:“我早就聽說過你的事跡,今天故意來探個虛實,真是名副其實,了不起!你這個小夥子真像根無縫鋼管,你管得嚴,做得對,真是一個紅管家,我們要號召全師官兵,職工家屬向你學習!”回到辦公室,師首長就給後勤部長打電話,激動地說:“你們營房科那個冀助理員選得好,不僅後勤部門的同誌要帶頭向他學習,全師官兵都要以他為榜樣,爭取人人都當紅管家,看好公家的一草一木!”
不久,解放軍報社著名記者聽說後,專程到部隊采訪了冀倉珍,用《他真是一根無縫鋼管》為題,寫了一篇人物特寫,登上了報紙的顯著位置!
四十多年來,我經常想到老戰友冀倉珍,不時也想到另外一些老戰友的一些事,會心跳加快,臉發紅!人與人啊,怎麼就是不一樣,怎麼差距就那麼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