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才個把時晨,毒日頭就把地皮子烤得冒煙。路旁柳樹上,知了們拚足力氣叫。
彩橋鎮東頭的馬路口幾個團丁正在盤查過往行人。
辛幹娘挑兩木桶芝麻豆子茶,桶口用花布巾蓋得嚴實,桶裏放把小銅瓢,木桶外露著一大截鐵紅色的木瓢把。扁擔一端還掛個細竹籃,籃裏放兩個茶碗。這是辛幹娘在給建趙公廟的工匠們送豆茶。
她背上的竹布衣已被汗水打濕一大塊。六十好幾的婆婆,挑這幾十斤茶水,倒不覺得有幾多吃力。
送豆茶是山裏人最常見的禮性。誰家修房子、造壽器、做結婚家具等等,鄰裏們都要燒些芝麻豆子薑茶送去,以表祝賀。
“老太婆,過來。”哨口一個團丁朝辛幹娘喊。
辛幹娘挑著茶緩從從地走上前去。
“放下檢查。”一個團丁晃動著肩頭的長槍。“桶裏麼子家夥?”
“老總,咯是豆茶,給趙公廟工匠們送茶。”辛幹娘笑微微的跟團丁說。
“豆茶?”團丁歪著腦殼正要去揭木桶口上的花布巾。
“你們看,豆茶、豆茶。”辛幹娘笑著搶先揭開了蓋在木桶口上的花布巾,立即,一股芝麻豆子薑茶的清香味撲鼻而來。
辛幹娘忙用銅瓢在兩個桶裏各撈了幾下,讓團丁看木桶裏撈起的全是芝麻豆子茶。
團丁歪著腦殼看了看辛幹娘的臉色,又看了看兩個木桶,然後提起木桶,用四個手指在桶底上重重地敲了幾個,聽著木桶底端發著悶響,直到確信不是雙層桶底後,才將木桶放下。
“豆茶真香。”另一個小個子團丁睜圓了眼睛。
“香吧,給老總來一碗。”辛幹娘說。
“好好好。”小個子團丁搓著兩手,舌尖舔著嘴唇。
辛幹娘不緊不慢的從竹籃裏拿出茶碗,用小銅瓢撈了碗豆茶遞給小個子團丁。“天太熱,豆茶解暑,來,老總您嘗一碗。”
小個子團丁雙手捧著碗,呷了一口,“嗬,味道不錯。味道不錯。”
“我來一碗。”
“我來一碗。”
聽說味道不錯。這邊兩個團丁都圍上來爭著要喝。
“都有,都有。”辛幹娘不慌不忙地輪著給他們倒豆茶。
團丁吃完豆茶,嘴一抹,便擺擺手叫辛幹娘過去了。走時還跟辛幹娘招呼,“老太婆,明天還來送豆茶不?”
“明天還來,明天還來。”
過了檢查站,辛幹娘緩緩走在人群後麵,她沒有上趙公廟,而是趁人沒注意選了一條小路直插金子崖。
自昨天跟化裝成叫花子的遊擊隊聯絡員聯係上後,辛幹娘就一直在思考著給山裏遊擊隊送鹽的事。可她總是想不出一個送食鹽的萬全之策。
路口查得很緊,不斷的有人從竹擔裏,雙層木桶裏,空樹杆裏查出大米、食鹽來。
其實,進山的機會多,每天都有大批的工匠師傅和送磚瓦木料的勞力工進山建趙公廟,連婆婆、老漢,小媳婦,細伢子都上山了,人不分男女,勞力不分大小。進一趟山,運幾塊煙火青磚,挑幾十片小煙瓦。大家相傳說:一磚一瓦一年壽,一木一柱全家福。因此,大細勞力都上山幫工助料。像辛幹娘這把年紀的婆婆,上山最多能挑兩塊青磚或是十幾片煙瓦。可這青磚、煙瓦哪能夾帶食鹽呢?
想來想去,辛幹娘想到了送芝麻豆子薑茶。把鹽溶解在水裏,再把鹽水當作豆茶挑上山。
為著保險,辛幹娘把豆茶分成兩樣,一桶是真正的豆茶,淡鹽,放有芝麻豆子生薑,吃起來生津解渴可口。另一桶也是芝麻豆子薑茶,隻是大量的濃鹽溶在裏麵,看上去是芝麻豆子薑茶,實則溶著濃鹽。
辛幹娘挑著薑茶,滿懷著內心的喜悅。她想,山裏來接鹽的同誌肯定在金子崖等她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