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德和另一名監斬官在刑場的監斬席上坐定,他目光掃了一眼全場,感覺一切如常,便輕輕一揚手,就有二十名團丁兩人一組推推搡搡凶神惡煞押出十名“赤匪。”
“啊!”看眾“呼”的一下向前擁去,半圓形人圈立馬縮緊。
十名“赤匪”各用黑布裹頭,押到刑場的沙地上跪下。一名性子剛烈的雙腳明顯被打斷,已無法行走,被團丁拖進刑場。
魯德今日特意穿了身黑色中山裝,他是想擺擺新官新任的斯文樣。
此人以前是刑場的刀斧手,如今升了挨戶團隊長,掌握著北鄉這一片生殺大權。
“刀鋒向外,刀鋒向外,死卵。”監斬席後麵,劊子手猛巴腦著一身血紅衣衫,滿臉殺氣,他雄起右臂吆喝著兩個團丁用一根紅布帶把個大馬刀綁在他的手臂上。
團丁顯得笨手笨腳,綁了好一會才如猛巴腦心意。“呐,呐。就咯樣,綁緊,綁緊。”
大前天處決一批“赤匪”,猛巴腦一口氣砍了七個腦殼,兩手虎口隻差沒震裂,腫得鼓鼓的,像個豬尿窩,昨夜吃飯端碗還感覺疼。他在眾人麵前碗筷丟得“乒乓”響,嘴裏罵著,“娘的逼,剁腦殼真不是人做的活,要腕力,剁一回好幾天手還痛。”
他嘴巴裏這樣講,可心裏卻巴不得天天有人殺,最好把幕阜山裏的人殺絕。殺絕了,各家各戶的穀種子都夠他吃幾年。
今天處決的人多,猛巴腦想了個法子,把刀片反綁在前臂上,借助臂力,刀鋒輕鬆的從“死囚”脖子上抹過,刀口力不反彈,既能割斷死囚的頭顱,又不震傷自己的手腕。
一切剛就緒,魯德向猛巴腦稍稍招了一下手。猛巴腦滿心頭喜歡。這樣多當差的,魯隊長偏偏召喚他,足見他猛巴腦非同一般呢。猛巴腦眼看著兩旁的人群大步流星朝魯德走過來,他有意晃動著綁在手上的大馬刀,感覺全身都是神采。
魯德瞟一眼他手臂上的刀光,皺了皺眉心。猛巴腦知趣地側過身子,讓開刀鋒,把腦殼伸過來湊近魯德的嘴。魯德嘴貼著他的耳根子輕輕說:“倒數第二、第個屁股上有黃泥巴腳印的死囚,腦殼莫開斷了,給他留個全屍。”
“好嘞。一切聽隊長您的吩咐。”猛巴腦腦殼一揚,抬起兩手正要做個領命的手勢,才想起手臂上綁著大刀片子,手臂舉到半路又垂下。
魯隊長讓留全屍,猛巴腦就知有人給自己送錢了。心裏一樂,堆上了一臉的笑。
魯德白他一眼,猛巴腦才注意魯隊長身邊坐著監斬官。拿眼睛瞟瞟,見監斬官正襟危坐,專注著前麵的看眾,根本沒理會他與魯隊長的說話,便低頭退出兩步轉身回到剛才自已的站位處。
魯德是個嗜血的家夥,三十剛出頭,氣力飽,殺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上頭”就是瞧見他那狼虎性子,給了他挨戶團隊長頭銜。自當上了這鳥隊長,他殺人更有借口了。凡是他看不順眼的人,拿過來一刀開了。一個早上要殺幾十人,從村頭殺到村尾,殺一個人就剁一隻耳朵,拿到主子麵前領賞。他遵循蔣介石“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走一個”口號,帶著他那班凶神惡煞在幕阜山殺來殺去,成了名副其實的“人屠夫。”“活閻王。”
東灣何鐵堅,好標誌的後生,就因為老婆被魯德強奸,他罵了魯德一句麻子鬼,魯德硬說他是赤衛隊,把他抓起來,刺耳朵、割鼻子、剜眼睛、挖欒心,什麼苦刑都用盡,最後死屍拋在汨羅江。
婦濟會主任魏桃香,躲在李家祠堂開會,被魯德從會場中抓住,五花大綁牽到村口的大江邊。魯德一馬刀就剁了她腦殼,伸直腰板瞧見堤岸邊一棵手腕粗的鬆樹,抬手一刀,將鬆樹砍成個筆嘴尖,捏起地上那沾滿沙粒和草芥的血腦殼戴在“筆嘴”上,硬是要兩塊現大洋才給腦殼。聽說桃香還有兩個兒子,魯德追到她家,說是斬草除根。大兒子四歲,坐在地上玩,當頭一刀,從腦門破到胸門。小的剛滿六個月,一梭標插進肚腹,挑在標尖上,嬰兒在標尖上痛得哇哇慘叫掙紮,鮮紅的血順著梭標流一大碗。魯德端著血碗,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幹。他說嬰兒血長力氣。
自從上月當上北鄉挨戶團隊長,魯德便把這刑場殺人的差事賞給了彩橋鎮的猛巴腦。猛巴腦是小鎮一個十足的無賴,讀過半年私塾,父母早亡,平時遊手好閑,長期靠偷雞摸狗打發日子。
猛巴腦頭一天當差,魯德自然要向他交待幾句。“你莫小看咯殺人活,咯可是個十足的肥差,一般人我還不派他。第一,咯差事輕鬆又來錢快,那邊人頭落地,咯邊銀子到手。第二嘛,還可以撈些外花。”
猛巴腦做夢都沒想過殺人還有外花賺,喜得他兩個眼珠瞪得溜圓。
“頭一回聽說吧?”魯德故意賣起了關子。“日後你頭一回曉得的事情還多呢。老子再緩緩教你。”
果然,第一天處決“壞人”,魯德叫他給一死囚留個全屍。猛巴腦認為是“魯閻王”發善心,結果回頭魯德丟給他四串錢,說是死囚家感謝他給死囚留全屍,這是煙酒錢。
捏著死囚家裏送來的四串煙酒錢,猛巴腦樂得嘴巴子都合不到一處。
從那以後,每回開刀問斬,猛巴腦總要從魯德手中接幾串人家托轉給他的“煙酒錢”。
今天可是攤上一筆大“生意”,一家夥要“辦”十個死囚,猛巴腦樂壞了,有魯爺從中招呼,十個死囚家中再窮再苦也會有三兩家來找他“開恩”吧。
坐在刑場上的魯德授意猛巴腦後,便從胸前表口袋裏取出懷表,示意監斬官;那人點點頭,站起身,吆喝:“行刑時間到,行刑——”
爾後便響起幾聲追魂奪魄的殺威號:“哩嗒嗒,哩嗒嗒,哩嗒哩。”緊接著行刑隊列中傳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呐喊:“殺!”
呐喊聲剛一落音,猛巴腦就走到那隊“死囚”正麵,叉開雙腿,左手撐著那蓋著黑布的腦殼,綁著刀片的右手逐個在“死囚”的脖子上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