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打從劉書記到過胡雲家，胡媽便在吃飯時也嘮叨，睡覺前還要到胡雲床邊嘮叨數落一陣，偶爾胡雲也頂上一句，胡媽便生氣地說：“床邊教子，枕邊教妻，我不教你誰教你？再說，村裏那麼多好姑娘你就看不中？特別是劉書記家的秋水，又聰明又活潑，你就是不同意，你就等著打一輩子光棍吧！”

眼下胡雲不在家了，去收購河蚌了，胡媽倒覺得不習慣了，沒人嘮叨了。她想著也是清閑，突然覺得這是個機會，幹脆趁雲仔不在家，自己主動去清月家說清楚。出於禮數，她還撿了十個雞蛋，又拿了一些自己醃製的壇子菜，晚飯後便直接朝清月家走去。

“雲仔媽，您老今天怎麼得閑啦？”清月媽看見胡雲媽朝屋裏走來，老早便熱情迎了上去。

“還不是特地來看看你們娘倆啊！”說著笑著，胡雲媽便進了清月家的門。

清月忙上前攙扶著胡雲媽，清月媽忙著搬凳子，接著又泡茶，末了又是那句客氣話：“您老今天怎麼得閑來我家喲？！”

“老話說得好啊，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還真有件要緊事，正好你娘倆都在，我就不轉彎抹角了，推開窗子說亮話吧。”說到這裏，她忙把帶來的雞蛋和壇子菜遞與清月，“這是我做的一點點酒糟魚、酸辣刀把豆等，也讓你們娘倆嘗嘗”。清月媽連聲“謝謝”。

“用不著謝，這些都不是值錢的東西，隻能說是自己做的鄉下菜，你們城裏人也許吃得少，讓你們嘗嘗新”。胡雲媽也似乎很講禮節，寒暄一陣後，立馬轉入正題，“清月媽，前幾天大隊部劉書記親自到了我家，他說我們家雲仔是入黨的重點培養對象，但如果是與你家清月談對象，恐怕就要取消他入黨的資格，還再三叮囑雲仔是要前途還是要後途？你看這麼好的前途怎麼能放棄呢？”說到這裏，胡雲媽轉向清月說：“清月姑娘，我曉得你們很談得來，我也曉得你們互相都很喜歡，我更曉得你心地善良又有文化特別是又長得水靈靈的，我打心眼裏也挺喜歡你，可是，可是，胡雲的前途太重要了，你說是不？”見清月姑娘低著頭，胡雲媽又緊逼一句：“清月姑娘、清月姑娘——你說是不？”

清月聽到胡雲媽這段話，她猶如晴天一個霹靂，腦子裏突然嗡嗡直響，聽到胡雲媽連聲叫她，這才胡亂應了聲“是、是”。便扭頭回了自己的睡房，她好像聽得胡雲媽再三叮囑母親，叫她千萬阻止她與胡雲的來往，臨走時，隻聽得母親連連答道：“一定，一定，這本就是我家清月不該高攀的……”

這一晚，清月媽和清月度過了難熬的一晚，清月媽正想跟清月說點什麼，沒等她開口，清月蒙頭大哭起來，弄得她媽無法控製情緒，也傷心地陪著女兒痛哭……

蒼天啊！為什麼她們的命就這樣苦？

第二天早上，娘倆雖一夜沒合眼，但還得帶著腫泡泡的眼睛照常出工，她們深深地懂得不出工就沒有工分，沒工分就沒飯吃，更何況還是來下放勞動的。

自從聽到胡雲媽說的那些話後，清月像掉了魂似的，她想起前幾天胡雲到她家來的時候的神情，她又想到和她在漁池埂上，在電線杆旁……一切的一切，她似乎也突然悟出了胡雲的苦衷，她更知道胡雲也深深地愛著自己，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提出了一個“是要前途還是要後途”的怪事，她想，我們的命怎麼是這樣，蒙冤下放勞動的陰影還沒有完全結束，又在我心口上插上一刀，天啊！還要我活嗎？還要我娘倆活嗎？

這幾天，她出工沒一點力氣，整天整天不說一句話，此時的她特別想見到她的胡雲哥，可偏偏他又外出了，她純潔的心靈哪裏知道胡雲也是為了逃避這一難關啊！好在秋水似乎看出了點什麼，每天收工後，總是來陪陪清月，雖然清月的滿腹心裏話不能對秋水傾訴，但有個人在身邊說說話總是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