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產隊靠著幾十畝漁池和幾十畝農田,外加一點副業,正常年景還是能勉強養活全隊兩百多號人口,但天有不測風雲遇上自然災害,便連人都養不活,還是在胡雲十來歲的時候,漁村遇到了百年未遇的史上稱“三年自然災害”,糧食大麵積欠收,漁業因河流枯水減產,為了活命糊口,隊長隻好帶領稍強壯的勞動力去城郊的磚瓦廠幹零活,當工廠提出困難難以安排時,隊長隻好乞求廠方隻要有口飯吃就行,這樣成天累死累活,就填了個肚皮,這些勞動力們再把家裏省下的少量的食物用來養活老幼病殘等,那些年就這樣過去的。
胡雲讀了高中,也是全村文化最高的,他一想到村裏的貧窮,便想搞點什麼名堂來改變一下現狀。
有一次,他隨隊上收大糞的船進城裏收糞,午飯後,幾個收大糞的鄉親,坐在一個街巷裏歇腳,大家覺得無聊,便扯起了一些亂七糟的事兒——
有的扯一些公公與兒媳“扒灰”的事;
有的則扯一些男歡女愛的下流故事;
更有甚者,扯到了在吊腳樓廁所裏掏大糞沒少看上麵用廁的女性的下身,還大大咧咧地說:“別看我們是掏大糞的,還真是苦中有樂呢!”說得大家哈哈大笑。
胡雲覺得極無聊,甚至心裏鄙視他們,於是選擇了去書店逛逛。
他來到書店,照理說他酷愛文學,可現在身居貧窮的農村,一種想改變家鄉的欲望占據了上風,他來到科技類書櫃,翻來翻去,結果一本《淡水養殖珍珠》的書映入眼簾,他連忙取出翻了翻,越看越有興趣,以至於誤了點,和他一起來收大糞的鄉親們等了他許久不見蹤影,眼看日頭偏西了,隻好將船駛回了漁村。
那天,他硬是步行十多裏路回的家,到家已是點燈時分了。
牛隊長見到他,第一句話便說:“雲仔你不收大糞去哪兒玩耍了?今天必須記你礦工一天!”過了一會兒又補上一句:“回來就好,隻要人沒出事!”
當牛隊長聽胡雲說是被一本《淡水養殖珍珠》的書迷住了時,便饒有興趣問起此事:
“什麼養珍珠?”
“淡水人工養殖珍珠!”胡雲回答。
“珍珠瑪瑙自古是寶,人工怎麼養?”牛隊長好奇地追問。
“牛叔,古人雲‘美玉出自醜璞,珍珠取於賤蚌’。”
“你不要說得文縐縐的,我不懂,你說簡單點。”牛隊長說。
“就是我們通過人工培養,使河蚌裏長出珍貴的珍珠……”胡雲簡單地介紹。
“河蚌?就是水裏的蚌殼不?”牛隊長追問。
“是啊,這種育珠蚌,我們洞庭湖有豐富的資源。”胡雲激動地說。
“你說的那本書,就是講這個的?”牛隊長眼睛放光地說。
“是啊,我正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就太陽偏西了……“胡雲說。
“好,好,這曠工還是不能記,你怎麼不把那本書帶回來?“牛隊長責怪地說。
“牛叔,那是要錢買的,可當時我口袋裏沒錢啊!”胡雲顯得有點無奈地說。
“你認為我們有可能養這玩意嗎?”牛隊長稍有冷靜地說。
“我看完全有可能,一來,我們有漁池基地,二來洞庭湖有資源。至於技術嘛,我們可以去求!”胡雲充滿信心地說。
“那好!明天你再上一次街到新華書店把這本書買回來,我們一起琢磨琢磨,買書的錢,隊上報銷!”
難得牛隊長有這個閑情,胡雲當然更興奮,他把書買回來後在家學習專研,後來打聽到了廣東有這麼一個淡水珍珠養殖場,他經隊長同意後,隻身去了這家養殖場,拜師求藝學習實踐了二十多天。還與那裏的阿強成為了朋友。
回來後,經請示隊長自己邀了幾個年輕人,親自架著一條小漁船在洞庭湖進行河蚌資源考察,他發現西洞庭湖這種珍珠蚌特別豐富,平時,漁民們偶爾捕魚時附帶撈上來一些,大多數都作食用了或再次丟入湖裏,沒人發現它們真正的價值。
他把前期學習、考察的方方麵麵工作做完後,便開始籌劃建立淡水珍珠養殖基地。
從植珠插蚌手術到河蚌術前暫養池,再到術後育珠池……一一作了詳細安排。
除了隊上可以提供的兩個漁池和十多個勞動力外,其餘的一概交由胡雲自己想辦法……
這十多個勞動力中,除了一個狗仔是與胡雲年齡相上下的男勞力外,其餘都是年輕女娃,值得胡雲高興的是,清月、秋水等心靈手巧的這些人都安排到了這裏……
人有了,地方也有了,可這添置設備的錢怎麼辦?叫隊裏拿出些吧,胡雲也知道,一個勞動力一年幹到頭還分不到幾十元錢,有時年成不好,部分人家都是倒虧,平時的日子就是靠隊上種的糧食按勞動力工分分到戶,各類菜蔬都是靠各家門前房後種點蔬菜,外湖捕魚的錢也隻能為隊上添置農具、漁具等,所剩的微薄收入,要留到年底多少分點錢給鄉親們過大年……
看上去似乎可以辦成的事,可就因為資金的缺乏,胡雲萬般無奈,他想:育蚌架可以自己搭建,育蚌網袋可以自己編織,可這些器材、漁網線還得要買啊!還有插珍珠的手術台上的種種醫療器械也得買啊!就連手術台,他都想好了,就借用大隊部禮堂裏的乒乓球桌,插蚌人員坐的凳子都可以自己從家裏帶來,他想來想去,該省的都省了,該買的還是沒有錢,就在一籌莫展,寢食難安之時,清月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
當胡雲與往日一樣來她家挑水時,清月突然對胡雲說:“胡雲哥,珍珠養殖基地怎麼沒動靜了?”
“這不都怪沒錢嘛。”胡雲無奈地用手一攤說。
“我想提個建議,你看成不?”清月說。
“你說”胡雲感到意外。
“我看啊,你把安排到珍珠養殖基地的全體人員召集開個會,能否要大家想辦法,或許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呢!”清月說。
“我都沒辦法,他們會有什麼辦法?”胡雲說。
“那不見得,你忘了,我們在大隊部開會時,劉書記不是要我們‘相信群眾相信黨嗎?’不信你試試嘛!”清月說。
清月的一席話,倒真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胡雲的心扉,是啊,興許大夥會有辦法呢!再說,發動一下群眾也是提高積極性和凝聚力的好機會呀!
想到這裏,他心情一下輕鬆多了,匆匆幫清月家挑完兩擔井水後,便一門心事想召開珍珠養殖基地人員會議,說幹就幹,晚飯後,他叫狗仔把抽調到基地的勞動力挨個通知開會,會議地點仍然是牛隊長家的堂屋。
胡雲早早地吃完飯,第一個來到牛隊長家,借機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牛隊長,牛隊長特高興,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小子,有出息,像這麼回事!”
“牛叔,隻是開個會而已,我一個人也實在拿不出個主意,這不叫大夥集中一下智慧嗎!”胡雲說。
“好主意!好主意!我支持你!”末了“哎!你怎麼之前急得團團轉,又突然想到了大夥想辦法?”牛隊長說。
“牛叔,我還真沒想到,這法子啊,是清月姑娘想出來的呢!”胡雲說。
“哦!清月,到底是城裏姑娘,又讀了書,有見識啊!”牛隊長邊說邊豎著大拇指。
其實,清月在向胡雲提建議時,自己心裏早有了想法。胡雲與牛隊長交談時,狗仔、清月、秋水等抽調到基地的陸陸續續來到牛隊長堂屋。
大家都十分親切地向牛隊長打招呼,這時,牛隊長嘴裏叼著一支香煙,邊說向屋外走去:“雲仔,你們開會吧,相信會有好辦法的,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人員都到齊了,大家都問珍珠養殖何時開始,胡雲笑嗬嗬地說:“快了,快了,我這不叫大夥來就是商量開工的嗎?”
他接著說:“現在養珍珠的水池有了,最重要的是有你們這些心靈手巧的年輕夥伴,還有插珍珠的手術台、手術室都有了,養育珍珠的技術我基本弄清楚了,河蚌資源西洞庭湖大大的有……”
說到這裏,有幾個急性子的年輕人插嘴了,“好啊!那就開工吧!”
秋水直衝著胡雲說:“胡雲哥那你磨蹭什麼呀!”
胡雲緊接著秋水的話說:“不是我磨蹭,俗話說,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啊!”
“什麼東風、西風的,胡雲哥你說話不要這樣文縐縐的好嗎?”秋水反駁道。
“什麼東風啊!就是還缺點錢!”胡雲把這個“錢”字說得特別重。
會場一下靜了下來,是啊!大家都沒錢,一年上頭,每戶人家還吃不上幾頓肉,自己養魚的,吃不了幾頓魚,像樣一點的魚,隊上都要拿去賣錢,有時剩一點小魚小蝦,因為不夠分,還要打欠條給鄉親們……也難怪古時就有“賣鹽的喝淡湯”之說啊!
“我媽從小給我脖子上戴了一個玉觀音,長大後,我就沒戴了,收藏在箱子裏,胡雲哥,你把它拿去進城看能當幾個錢不……”清月說。
大家夥把目光一下轉向了清月,大多數人都欽佩清月無私奉獻的精神,可偏偏其中年長的向陽嫂說:“那東西值是值錢,恐怕是迷信的東西吧!”
這一說不打緊,卻使胡雲一怔:是啊,當下真是提倡“相信科學,破除迷信”的新風尚,清月雖是好心,可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上呢?何況她們娘倆還是“下放勞動”的身份……
想到這裏,他立即轉換話題說:“我看主要是急需要現錢,其他都沒什麼用!”
“那我捐二十元錢!”秋水說,其實她也在為清月解圍。
“我出十元”狗仔說。
“那我也出十元把!”清月低聲說,她知道剛才說漏了嘴。
好不容易把氣氛轉到了正常狀態,這時牛隊長叼著煙進得門來,“怎麼?蠻熱鬧的嘛!好像都在捐錢,雲仔,你看還差多少?”
胡雲把大家報的數一合計,已有一百大幾了,便說:“牛叔,可能還差百十來塊錢呢!”
“那好辦了,這樣,雲仔你出三十塊,我也出四十塊,再差的隊上出!”牛隊長說。
話音一落,全場鼓掌!
末了,牛隊長像作總結一樣地說:“你們這次諸葛會議開得很好,這還得特別提出表揚清月姑娘,是她建議的,很不錯,一定要給她重重地記上一功!”大家又是一遍掌聲……
借著這個美好的氣氛,胡雲當即宣布“淡水河蚌育珠基地正式成立,請隊長牛叔指示!”
全場鼓掌!牛叔卻瞪著個牛眼睛,衝著胡雲說:“就你名堂多……”
新生事物一出現,就來自各方麵的反對或不解。
有的說:“這是胡雲怕吃苦,想著法子吃輕巧飯!”
有的則諷刺地說:“這蚌殼裏能長出珍珠,簡直是大笑話,難怪有人說,那狗嘴裏還能吐出象牙呢!”
無論來自哪方麵的壓力,胡雲從理論到實踐心裏都有一本賬,因為他眼睜睜地就看著廣東賺了大錢!
白天他跟插珍珠的年輕人講課傳授技術,手把手地教,晚上還要去河蚌養育池看水位,試水溫,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這個“珍珠事業”上了。
就在他手把手傳授技術時,胡雲每觸摸到清月的手時,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暖流湧遍全身,此時的清月也是全身不自在,她多麼希望胡雲有力的大手老抓著自己不放啊!她從內心裏喜歡上了胡雲,甚至想著白天晚上天天夜夜都能和胡雲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