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老家之行

大約在我五歲的時候，爸媽帶我回了一趟東北老家——黑龍江省蘭西縣遠大人民公社，這也是他們唯一的一次帶我回東北老家。回老家是從坐火車開始的，那時的火車是燒煤的蒸汽機車頭，開起來“轟隆隆”的響，黑色的車頭，綠皮的車廂。車廂裏沒有空調，煙味濃濃，要常打開車窗透透氣，開窗時風很大，如不小心還會有從機車頭飄來的煤灰吹到眼睛裏。火車走走停停，每到一個站都要停很久。經過三天兩晚的火車硬座的顛簸，終於下了火車，到了中轉站哈爾濱市。下車後很長一段時間，耳朵裏還會回蕩著火車“咣當、咣當”的聲音，全身上下滿是一股難聞的混雜煙臭味。

記得那是一個冰天雪地的日子，地麵像溜冰場一樣，很厚的一層冰，光亮亮的，氣溫非常低，聽大人說有零下三十多攝氏度，非常冷。人們的眼睛上、睫毛上都有霜，小孩撒尿到地上立馬就結冰。爸媽領著我走在哈爾濱的大街上，媽媽牽著我的小手，我一步一滑，時不時還摔跤，媽媽始終拽著我，一路上我簡直就是吊在爸媽的手臂上溜著。東北的房間裏還是挺暖和，許多商場的門是用一個厚厚的大棉簾子隔開的，進去要掀開重重的簾子。

從哈爾濱到蘭西縣城，我們是乘著一個像籠子一樣的悶罐貨車去的。車上麵隻有幾個小小的窗口，車上人擠人，車廂裏隻有旁邊兩排座椅，坐滿了人，我們隻能站著。車子開了一段路後，媽媽便暈車難受，她快速拿起我頭上戴的小帽子往裏麵嘔吐起來。我當時也吐了，心想：什麼時候才能下車呀！大約一個小時後，終於到了縣城，下車後的感覺就像出了牢籠，這牢籠的滋味真不好受啊！堂哥來縣城接我們，見到他才讓我們感到絲絲的清新和暖意。

從縣城到遠大公社是坐馬爬犁去的。坐馬爬犁很有意思，前麵兩匹馬拖著後麵一輛沒有輪子的木頭車架子，車架子直接貼在地麵的積雪上，人坐在上麵就像飄在白雲上。趕車的大叔手一揚，長馬鞭一聲脆響——“叭”，馬爬犁便飛奔起來。一望無垠的大平原，蔚藍的天空和雪白的大地就像夢裏的童話。雖然路上已有深深的車輪痕跡，但馬爬犁還是擺來擺去的。隻見馬蹄在眼前跳躍、雪花四濺，小小的我感覺好像隨時就要掉下去。於是，我緊緊抓住媽媽的手和爬犁上冰冷的木把手，當然，即使這樣也比在那悶罐車裏強多了！

老家是個寬敞的土院子，院內有一小排土房屋。奶奶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我們一進門，她就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她的雙手是那麼的幹癟粗糙，但又是那麼的溫暖。她深凹進去的眼睛炯炯有神，目光始終停留在我的臉上。她一邊招呼大家坐下來，一邊叫老家的大娘大嫂做些好東西給我們吃。東北的土炕很是暖和，晚上睡在上麵簡直太舒服了，在屋外極度寒冷的晚上我都睡出了汗。東北人吃飯、睡覺都在炕上麵，當小孩拉屎在炕上，叫狗上去一舔了事，哈哈，真好玩！

東北是用燒柴草的大鍋灶做飯。因為我們是過年的時候去的，老家的女人們都在忙乎著過年的飯菜，因空氣冷熱對流大，產生一團團的霧氣，隱約聽到廚房裏一群女人的笑聲和說話聲，走近才能看清她們洋溢著笑容的臉龐，隨即聞到一陣香味。啊！是蒸的一鍋黃燦燦、暄騰騰的大豆包出鍋了！餐桌擺上了泡酸菜、粉條豬肉燉芽白菜，土炕的下麵烤著黑乎乎的土豆。這都是南方人沒吃過的東西，別有風味的春節就這樣開始嘍！

我們在老家還走訪了好幾個親戚家。有個親戚家養了隻大黃狗，看到我們幾個陌生人進院子便汪汪大叫起來，還往我身上猛躥，差點咬到我。爸爸氣得拿起一個掃帚，把它打進了籠子，我們才敢進親戚的家門。有驚無險，還是爸爸厲害！

聽奶奶說，老陳家原籍在河南、山東一帶，很久以前，祖輩們是跟著許多家鄉人闖關東，才來到了這塊黑土地。多年過去，我雖然沒有再回過東北老家，但祖籍概念還是有的。我查過一些資料，陳姓氏是中國第五大姓氏，全世界陳姓人氏有一億左右，陳氏家族發源地應該是河南淮陽，陳姓始祖是叫陳胡公，至今河南省淮陽還有“老陳戶”之說。很巧的是，離我現居地南昌不遠的地方——德安縣太平鄉，則是陳姓在南方很有名氣“義門陳”的發源地。“義門陳”連續15代，曆時332年聚族而居，人口眾達3900餘人，形成了家無私財、人無貴賤、共同勞作、平均分配、和諧相處的景象，是中國古代社會中人口最多、文化最盛、合居最長的和諧大家庭，成為中國古代社會乃至當今社會家族傳統文化的典範，被史學家稱為“天下第一家”。

2002年我出差哈爾濱，臨時萌發衝動，匆匆去了趟老家，因事先沒有準備，所以也沒去老家鄉下，隻到縣城呆了短暫的一個晚上，留下許多遺憾。如今，老家的長輩大多已離去，親戚們也都搬進了縣城，住進了磚瓦房、樓房，用上了暖氣，生活條件大大改善。下次一定要找個充裕的時間回趟老家，去把已有的心願化為現實，再深切地感受一下東北黑土地的滋養和溫情！

“老家”對於“遊子”來說，是一個非常有人生意義的概念，因為那是他們祖先出生和生活的地方。對於遠離家鄉的第二、三代人來說，如果回老家次數太少，那就變成了一個“祖籍”的詞彙了。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人是情感動物，一切活動都是由客觀環境和生活實際需求而行的。但不管怎樣，我們不能忘記祖先、忘記家鄉、忘記血脈，就像中國人即使遠離祖國一樣，決不能忘記自己是炎黃子孫、龍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