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踢踢踏踏地到了鎮國侯府門前,碧色衣裙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扶著小姐下車。
那小姐著了身月白色的衣裙,裙擺和衣身都繡著江海水紋,隨著微風層層蕩漾開。烏發間隻有零星幾點珠釵點綴,卻不顯樸素。女子蒙著麵紗,看不太清容貌,可身量纖纖,氣質出塵,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而登仙。
來人正是沈涵芝。
鎮國侯府的門房對沈涵芝熟得很,再加上昨日下了拜帖,得了李修鶴指示的門房也不像之前沈涵芝上門一樣,要沈涵芝在門口站上一炷香時間,還美其名曰“通傳”。
可每次沈涵芝來都是下了拜帖的。
由於當務之急是挽回沈涵芝(的嫁妝)和李修鶴的名聲,所以門房熱情非常地將沈涵芝迎進了侯府。
老夫人正指使著冷如霜給她捶腿,還要挑剔冷如霜一會兒重了一會兒輕了,一把年紀了那張嘴就沒停過,時不時就叫喚一聲。李修鶴不在府上,但李修鶴在不在對於冷如霜來說,區別也不大。反正李修鶴隻會讓冷如霜忍忍,一句“她是我娘”被他翻來覆去地說。
恰好此時外麵的婢女通傳沈涵芝到了,老夫人斜斜地睨了一眼冷如霜,道:“行了,起來吧,沒得讓小賤蹄子看了笑話。”冷如霜這才起身,馬上收拾好自己的模樣,以一種“大婦”的姿態來迎接沈涵芝。
她要讓沈涵芝知道,就算日後進門,也是她為大,沈涵芝為小。
沈涵芝進門的時候,老夫人心裏雖然不願意,但想想兒子的前途,馬上換了一副模樣,笑眯眯道:“涵芝來了,快來娘這裏。”說著,老夫人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聞言,冷如霜手都要掐爛了:該死的老虔婆,自從她嫁進來還從沒看到這老虔婆這麼慈眉善目的時候。嫁進來前對她千好萬好,和她娘商議的時候也信誓旦旦對她好。一到她進門態度就變了,不是指使她幹活就是言語打壓。
老夫人掛著自認為和藹的笑容,但沈涵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粗略地行了個禮,才道:“侯夫人說笑,涵芝與修鶴哥哥尚未完婚就改口,不合規矩。”這話一出,老夫人的笑都要掛不住了,連神情都肉眼可見地僵住。好一會兒老夫人才道:“你瞧,我天天盼著你做我的兒媳婦,竟然忘了這件事。好孩子,快坐吧。”
別的不說,這侯府一家子都挺能忍挺能演的。
沈涵芝饒有興致地坐在冷如霜對麵,忽然對冷如霜笑了笑,道:“還未恭喜妹妹覓得如意郎君。”冷如霜握著帕子的手忽然一緊,不知為何,原本從未把沈涵芝放在眼裏的她忽然生出一種荒唐的恐慌,好似她所在意的,所珍惜的,都會因為眼前這個女人消失。
冷如霜定了定神,眼裏迅速聚集了淚水,楚楚可憐地看著沈涵芝,抽抽嗒嗒的:“姐姐,可還是因為成親那天的事怪我?”不給沈涵芝說話的機會,冷如霜一邊拿帕子擦眼淚,一邊道:“妹妹知道錯了,一直想去給姐姐道歉,可夫君疼我,舍不得讓妹妹給姐姐負荊請罪,不若今日妹妹便讓姐姐出了這口氣吧,隻要姐姐能原諒妹妹就行。”
沈涵芝冷眼看著冷如霜演戲,餘光打量著上首位的老夫人,發現老夫人沒有任何勸阻的跡象,眼底還隱隱露出一絲鄙夷,忍不住在心裏冷笑:看來,這老虔婆對她的侄女也沒有很寶貝嘛。
那邊冷如霜說著說著就要跪下來,沈涵芝眼疾手快,一個彈射從椅子上起身,表麵上看扶住了冷如霜,實則死死掐著冷如霜的手腕。
冷如霜下意識想痛呼出聲,一抬頭便看見了沈涵芝和煦的笑,莫名嚇得一哆嗦。
明明是青天白日,她卻好像看見了索命的厲鬼。
“妹妹這是做什麼?我今日來拜訪侯夫人,就是心中氣已消。日後我若是過門,咱們就是同為侍奉小侯爺的人,都是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沈涵芝雙手用力,將冷如霜拉起來。冷如霜隻覺得被沈涵芝握住的地方疼得要命,但還有個老夫人盯著她,想都不用想剛才沈涵芝這一番話肯定說到了老夫人的心坎裏,隻好也強撐著露出一個羞怯又驚喜的笑:“姐姐若是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該死,沈涵芝這女人肯定把她的手給掐紅了!
沈涵芝見冷如霜的笑相當勉強,自己的笑就越發真心,下一瞬卻換上一副關懷的神情:“妹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臉色怎麼有點發白?”冷如霜的笑容越發勉強:“許是沒有休息好吧,昨日夫君很晚才睡。”
若是以前的沈涵芝,聽著冷如霜這暗中炫耀的話說不定早就心痛到無以複加,還要裝出一副賢淑的模樣來討好老夫人和李修鶴。
不過如今她對李修鶴隻剩下恨意,對冷如霜這番話自然沒什麼反應,但表麵樣子還是要做做,不然怎麼讓冷如霜給李修鶴吹吹枕頭風呢?
這麼想著,沈涵芝控製臉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揚起一個比冷如霜的笑還要勉強的笑:“妹妹無事就好,如今我還未入府,照顧修鶴哥哥的事情就要勞煩妹妹了。”“這是自然,姐姐放心。”冷如霜自認扳回一城,竟一時忽略了手上的疼痛,就連笑容都變得真摯起來。
上首的老夫人見兩人如此和睦,看向沈涵芝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滿意,又夾著一點嘲諷。
“好了好了,以後涵芝嫁進來你們兩姐妹還怕沒有說話的時候嗎?沒得冷落了我老婆子。”老夫人佯裝不悅,沈涵芝果斷鬆開冷如霜,壓著心裏的厭煩與惡心,一張巧嘴好似要開出花來:“還不是妹妹嚇了我一跳,現在妹妹名義上是修鶴哥哥的正妻,怎麼能對我跪下呢。”
“再說了,我就算有再多的氣也該消了呀,我和修鶴哥哥畢竟是聖上賜婚嘛,此生除了修鶴哥哥還能嫁給誰呢。”
沈涵芝一番話算是徹底打消了老夫人的不確定,看來這個沈涵芝確實是個拎不清的。
“對了,老夫人,我有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