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起哄的偏將,臉色有些訕訕,想要把段玉山從白琳琅懷中拖出來。
白琳琅驚呼,仿佛被這變故嚇了一跳,單手掩著口,一雙眼睛卻看向我。
雙目微彎。
有挑釁,也有分明得意。
“都滾開!”段玉山吐字不清,仍扯著她不放,厲聲喊,“誰也別想......”
偏將連忙打斷他的話:“將軍!”
他們看了我一眼,眼裏有些心虛,扶著段玉山,壓低聲音:“將軍,再忍忍,還有三日就到京城,您該大婚了......”
這些將領好勸歹勸,總算讓他鬆了手,勸到一旁的暖榻上。
又向我介紹白琳琅,原來她是相府庶女,懂些醫術,恰好也來這廟裏上香,見段將軍病了,便好心相救。
這話實在漏洞百出,可笑得要命。
哪有醫者將病人抱在懷裏摸著臉救治的?
若是放在過去,我定然厲聲怒斥他們,沒有看好將軍,叫外頭的狐媚子近了身。
可如今,我已沒了這份心情。
偏將轉向白琳琅,遲疑了下,還是開口:“琳琅姑娘,這是將軍的......”
“夫人”兩個字還沒出口,就被段玉山粗暴打斷:“堂嬸。”
“老家的,堂嬸。”段玉山嗓子沙啞,忍著頭疼蹙緊眉,“來討錢的。”
幾個偏將的臉色都滯了滯。
我的指甲刺破掌心,痛楚鑽心,慢慢閉了下眼。
段玉山不願承認我這個發妻,我知道。
起初,他還會隨口編幾句哄我,說邊疆苦寒,到處都是風沙,不舍得我出門。
後來,他幾乎是將我關在家中,隨軍出征時,我也隻能足不出戶,待在後方囤糧草的帳篷裏。
我反複告訴自己,他是心疼我,怕我被風吹壞了臉,怕刀劍無眼傷了我。
如今,這一點自欺欺人,也被狠狠撕破。
白琳琅嘴角上揚,卻裝作茫然無知,嗓音婉轉嬌俏:“堂嬸?”
我無心理會她,定定看著段玉山,想將這人皮囊下的心腸看透。
段玉山卻隻是不耐煩地扯著領口。
白琳琅也不再挑釁我,轉而溫聲安撫著,解開段玉山的衣襟。
這八年裏,段玉山從不準我擅自碰他。他說,軍中將領決不能將軟肋暴露給任何人。
可此刻我卻眼睜睜看著,白琳琅解他的衣服,脫下他的外衫,又摸向他腰間。
段玉山猛地按住,神色慌張:“這是刀匕!你不能碰,見血了沒有?”
白琳琅忍俊不禁:“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冒冒失失的,你今天戴的不是香囊麼,真燒糊塗了?”
段玉山卻像是沒聽見,捉起她的手,翻來覆去仔細查看。
他看得越仔細,我的心就越像是被刀匕刺穿,片片淩遲。
我怕刀匕,當年宮變,叛軍燒了皇宮,也一刀刺在了母後胸口。
後來叛變被平定,叛軍也盡數伏誅,一切都過去了,我卻依然夜夜噩夢,全是泛著寒光的刀刃。
可段玉山卻隻是漠然看著我:“你不敢碰刀,憑什麼做我的妻子?”
他要我替他磨刀,替他擦拭從戰場帶下來的,血淋淋的刀劍。
每一下都將我扯入夢魘。
磨刀石上像是磨碎了我心頭血肉。
一次又一次,我告訴自己,他打慣了仗,是粗人,沒有那份細心。
如今卻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我木然站在門前,任憑那些偏將打著圓場,不停勸說,將段玉山扶上我帶來的馬車。
白琳琅送出門,停在我麵前,揮著帕子催促段玉山上車,又笑吟吟看向我。
“姐姐。”她說,“玉郎最恨苦藥了,那些藥湯子,他從小就是寧可病著也不肯吃的,你得給他顆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