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演生怕帝王一發怒,當場讓他身首異處,聲音誠懇又悲切。
“陛下,臣近日來在府中痛定思定,自覺有三罪。”
“一罪刻薄。不該因厭惡同僚,便借著推舉閣臣向您進讒言,詆毀他們,令他們遭貶。”
“二罪誤事。建奴雖然彪悍,但我山海險要,即便吳三桂策應京師他們也不敢輕易舉兵。”
“三罪懦弱。陛下當初已有南遷之意,臣卻生怕事後擔責未能及時出聲,已致如今局麵。”
“臣,臣萬死難辭其咎!”
陳演說到這裏伏在地上,將頭磕得砰砰作響。
“可是!陛下啊......”
他抬頭時老淚縱橫,哭得淒慘,“臣縱然有罪,但如今京師局勢迫在眉睫,陛下就算要懲治臣,是否也等等,等退了叛軍,臣再向陛下請罪?”
“說得好聽!”
孟章明冷哼一聲,一臉嘲諷道:“你陳大人要是真有這覺悟,早幹嘛去了?”
“顯之說的不錯。”
朱元檢忍不住冷笑,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在陳演身上,眉峰微挑。
“說什麼等退了叛軍再請罪,你該不會是想拖延時間吧?”
他這話一出,陳演頓時啞然失聲。
他還真是在拖延時間!
隻等著城中情形消息走漏,闖賊一旦攻城,帝王哪還顧得上他啊!
可是,朱元檢早就料到了他的心思,嘴角勾出一抹森寒。
“聽聞陳卿家中古玩字畫頗多,何不拿出來讓朕也瞧瞧?”
他這話說的已經相當含蓄,偏偏陳演似是聽不懂,隻自顧自邊叩頭邊哭訴,“陛下,陛下你莫要聽了小人誣陷之言,臣,臣沒有......”
“新樂侯!”
朱元檢驟然出聲,臉色冰冷至極,“你帶人幫朕看看,可莫要真的冤枉了陳卿!”
“遵旨!”
身後諸人早已急不可耐,聞聲當即分散朝府中各處衝去。
見狀,陳演臉色陡然變了。
“陛下!臣自知有罪於朝廷,可也罪不至此!”
“您這,您這明擺著就是要抄臣的家!”
“您就不怕被後世之人唾棄嗎?”
剛落座的朱元檢聽到他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演啊陳演,你既然都已經認罪,咱抄家本就是情理之中,又談何被人唾棄?”
“倒是你,能力平庸卻為人刻薄,在朝期間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廣為受賄。你做這些事的時候,可曾想過日後青史會如何評說?”
他的聲音平淡無奇,似是在說一件極為平凡的事。
可陳演卻不由得渾身一顫。
他定定地看著坐在對麵,一臉悠然自得的帝王,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
不!
不對勁!
陛下跟以往截然不同!
難道說,之前他就已經有了要殺自己的心?!
可這絕不可能啊!
要真是這樣,當初他被罷官的時候,為何不動手?
陳演想不明白,背上湧起的陣陣寒意更是直透心間,冷得他如墜冰窖!
看著那些甲士湧入府中各處肆意翻找,院內一片兵荒馬亂,家眷子嗣被他們拉扯著跟破抹布一樣丟到地上,他終是忍不住了,急得吼出了聲。
“陛下,您又何必如此!”
“就算臣貪墨,那也是因為朝廷給的俸祿太低了,國庫空虛還時不時缺餉。臣這一大家子是要張口吃飯的!臣身為首輔大臣,貪點又怎麼了?!”
“陛下你這般行徑,豈不是有辱斯文!豈非明君所為!”
“明君?”
朱元檢笑的愈發大聲,“咱可不像你那麼沒自知之明,咱從未說過咱是明君!”
“你身為首輔不為江山考慮,不為百姓謀福祉,倒覺得貪墨是對的?難怪這朝中貪-腐之氣如此之盛!咱今兒個不就是抄了你的銀子,你就說咱有辱斯文!”
“那咱等會還要滅你全族,你豈不是要罵咱是昏君,暴君?!”
轟隆!
這話如晴天霹靂驟然砸下,陳演徹底慌了!
是啊!
他怎麼就忘了,他這位陛下先前也殺過人!
就在今天,剛殺了幾位心腹大臣,還將魏藻德全家充軍了!
他,他真的變了!
再也不是之前那個猶豫不決,任旁人蒙騙的陛下了!
他......
“陛下!”
陳演越想越絕望,大聲嘶吼道:“您當真這般狠辣嗎?!”
“如此暴君行徑,與那闖賊和建奴何異!”
砰!
“你他-娘-的可閉嘴吧!“
朱元檢一腳將陳演踹在了地上,看著他那張因憤怒和懼怕而扭曲的臉,笑的愈發陰冷。
“咱不過就是殺了幾個大明蛀蟲,要滅你全族,你就說咱殺的多?”
“怎麼,你陷害那些同僚的時候怎麼不提他們因你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你貪墨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你貪的這些銀子是多少人的血汗錢?他們沒了這些銀子可能會餓死,凍死?”
“那闖賊手下十五萬大軍,你以為是怎麼來的?還不都是你們這些混賬侵吞了他們的土地,奪了他們的血汗錢,逼得他們不得不反!”
“你們這等惡賊,不殺何以謝天下?!”
最後一句話落下,朱元檢氣急拔劍!
“殺!”
瞬間,陳府內滿是驚恐的尖叫,目光所及皆是殷紅的鮮血。
剛剛抄完光時亨家趕來的劉文炳便看到了這一幕,頓時渾身僵硬。
從今早見到陛下,殺駱養性,殺張縉彥和王德化,抄魏藻德的家,他總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
最初,他是想到了當年的太祖爺。
那時他沒有任何的依仗,憑著一腔熱血鬥權貴,給百姓分土地,分銀子。那時他覺得陛下的幡然醒悟,似乎是受了太祖爺的影響。
可此刻見他這般堅決的滅了陳演全族,卻發現他錯了。
陛下今日所做,以及說的那些話,分明就是闖賊李自成說過的。
他根本就是要把大明朝廷那些橫行霸道的官紳全部連根拔起,這......
這跟城外的闖賊可以說殊途同歸!
他們,都在造大明的反!
劉文炳額上不由得落出了冷汗,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太過愚蠢。
陛下殺權臣,殺貪官,那能叫造-反嗎?
不能!
那明明就是在剔除朝廷的腐肉!
陳演家中共計搜出白銀近二十萬兩,珠光玉器等物更是數不清。他的心腹光時亨家中搜出白銀萬兩有餘,其餘皆是田產地產。
“把這賊子跟駱養性掛到一起!”
朱元檢丟下這句話,帶著孟章明等人奔赴今夜最後一程。
劉文炳沒有絲毫遲疑,立刻招呼人照朱元檢說的去辦,而他連忙追了上去。
陳演死不瞑目。
可他若知道後來投靠闖賊,因不願交出家財遭到毆打,後被仆人叛變,最終被打的血痕累累,體無完膚,死時全身潰爛,怕是得感謝今日朱元檢給了他痛快。
這一天,整個京師的百姓陷入了瘋狂。
而此時,魏藻德和陳演被殺的消息也傳進了周奎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