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君墩坐落在樸田村,外麵看去就是個小山包,長滿野草灌木,旁邊有耕地房屋,來來往往的人,大多不知這是處古遺址,沒有標記沒有介紹,任由風雨侵蝕、歲月消磨。無法想象,這是座有近三千年曆史的古墓室,長期以來,它默默見證古艾曆史變遷,目睹人們生息繁衍,像個滄桑老者,雖齒沒腿瘸,但難掩風骨氣韻。有意思的是,自嘉慶以來的200多年間,屢有破壞,但得以保存,隨著城市化建設加快,它的空間雖被進一步擠壓,但仍然堂而皇之又不修邊幅,匍匐在花園小區之間,成為一道奇葩風景。這種幸運,或許與古艾純樸厚重民風,有著不容忽視的因果關係,令人慨歎。
改革開放以來,渣津鎮日新月異,城市中軸線位置東移,樸田已經納入建設規劃範圍,距離陝君墩的花園小區不足百米,高速公路近在咫尺。在文化學者熊耐久帶領下,很方便找到了並不起眼、藏於野草枝葉下的陝君墩,真有大隱隱於市的無限感慨。我們打著手電筒進入了這個墓穴。它前後三重,總長度約10米,寬度約3米,高度約3米,有兩重門,門約1.5米寬、1.8米高,呈半球形。從底部到頂,逐漸縮小,每層8塊條石,共8層,石塊也統一規格由大到小,最上層由3塊條石合攏,留有天窗。仔細查看,石邊框上有篆書,依稀可辨,但不認識。據記載,清嘉慶年間,天窗穿孔,這座千年疑塚,始為世人所知。時間過去200多年,陝君墩曆經風雨而存在,不能不說是奇跡。但近幾十年來,無人問津,也是件怪事,這應是因誤導而忽視。
墓主是誰?《義寧州誌》有如下記載:“仁鄉樸田近古艾縣,有土墩,舊名陝君墩。嘉慶間,忽穿孔,窺其中空洞,裏人遂縋其穴,見石屋數楹,甚寬廣,中門壘石,封甚固,左右石壁有古篆文,漫滅不可辨識,後以土塞其故。”墓主墓名也有介紹,“武王時,艾佚侯之陵也,曰陝君者。武王都陝,艾受封於陝,故名與之”。此段記載,基本來由敘述清楚,可作定論,應無太多爭論。但是,1957年省博物館考古專家在考察時,卻認為該墓不早於唐朝,理由是這種石室墓在唐朝以前不存在。我想這也是這座古墓未能進入世人法眼引起重視的主要原因,甚至修水文物誌中,都未見其蹤影。這使得這座最能反映古艾曆史的實證,未能列入保護名單。
無意妄議專家定論,這次考證載入了修水文物史的大事記,不能說不權威,但疑點很多。無法說服考古人員的原因,是已被發現200多年的墓室,當時已無任何文物,不是沒有,是年代久遠或被盜或破壞。所以無法通過出土文物做出界定,因而下了這麼個值得懷疑的結論。要推翻原有定論,必須究根溯源,理由充分,證據要互為關聯,否則難使人信服。中華浩瀚史籍中,誌書是信息的主要來源,可信度高,也非常嚴謹權威,何況記載並不含糊,來龍去脈十分清楚。再者,篆書大約流行於春秋戰國時期,中國的文字發展史可以證明,古墓石壁上的篆書也與古艾曆史相吻合,因此,孤立地推斷陝君墩墓室不早於唐朝不僅勉強,而且武斷。
武吉高速公路建設時,據說在修水境內發現幾處古墓,是磚砌而成,根據隨葬物判定是漢墓。至於石室墓葬一定不在唐朝之前,磚砌與石砌有如此區別,猜想是個很專業的定理,在此不敢揣測。但自商至隋開元年間,古艾名稱曆經2000多年,商朝為艾侯國,春秋戰國時期為艾邑,此後都多稱為艾縣,縣治在渣津鎮。還值得注意的是,州誌記載陝君墩時有“石屋數楹”句,“楹”是個量詞,是計算房屋單位,一間為一楹。以此類推,現存的墓室並非陝君墩的全部,經過幾千年時間天災與人為破壞,現在的陝君墩應是麵目全非。陝君墩墓室宏偉,內外占地應有一定規模,是真正的大墓。很難設想艾邑、艾縣地方主官或富戶能擁有,隻有侯王、顯貴才享有如此尊榮。何況州誌已有定論,地方《王氏家譜》也有“吳公子慶忌墓地”之語。所以,無論是商周侯王墓,還是春秋戰國時的吳公子慶忌墓,都十分久遠。
《宋史·郡縣誌》曰:“分寧,古艾地也,縣西一百二十裏,龍崗坪有艾城存焉。”《義寧州誌·艾縣考》載:“南昌之州,龍安之場,上繚艾縣,古城之崗,數語已括艾之形勢。”古艾侯國都城即龍崗坪,也就是現在的渣津水車村龍崗坪。漫長的曆史演變中,古艾遺存越來越少,漸漸被後人遺忘,但遺址的發現、出土文物的麵世和古籍的記載,都是證明。《義寧州誌·艾縣考》中“商,艾侯鼎銘雲:維無祀王命艾侯作鼎曰,錫爾侯,豐爾稼穡,使爾子子孫孫永保用享”都證明古艾國的存在。《左傳·哀公二十年》記載:“吳公子慶忌驟諫吳子,曰:‘不改,必亡。’弗聽。出居於艾,遂適楚。”也說明春秋時期吳公子慶忌在艾邑居住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的曆次考古發現也成為有力佐證,這些充分說明,艾域文明源遠流長。
修水縣長期從事文物研究、已故資深專家陳靖華先生認為,新石器晚期到夏朝,修水的氏族部落屬三苗族,後來被中原民族打敗,分化瓦解,三苗之稱逐漸消失,隨後中原民族一部分人南下,又與瓦解的三苗族雜處,融合成一個新的部落——越族,而艾侯國建立時,江西區域處在中原文化的邊緣,史書稱為蒙昧荒蠻之地,艾侯國的居民就是屬於越族。修水古文化遺址上的幾何印紋陶,都被曆史學家、考古學家認定是三苗族、越族文化遺存。
吳頭楚尾,不僅說明艾域的曆史沿革和或吳或楚的隸屬關係,重要的是還蘊含艾域文化對周邊的滲透融合。新石器時代,修水就有人類繁衍生息,上奉山背是其中心區域。商周時期,渣津龍崗坪族聚而居,於是有了艾侯國,誕生了涵蓋整個修河流域的古艾文明,修河發源於黃龍山,與同是發源於此的汨羅江、雋水屬一水發三江。艾侯國早在殷商即封侯國,並載入史冊,而平江、通城、崇陽等地,春秋戰國前無史可考,古艾文明對汨羅江、雋水流域產生的深遠影響不容低估。古艾是鮮活的文化符號,更是融彙中原文化、三苗文化、越族文化、吳楚文化的結合體。
今天的龍崗坪已是今非昔比,雖然曆史印記日趨模糊,但腳下這塊土地,養育生民幾千年,誕生了燦爛的古艾文明,在這裏巡回探訪,仍然可以感受它的氣息。大墓陝君墩作為載體,屬寶貴的文化遺產,散發著無窮的文化魅力,更是古艾文明最好的詮釋和見證。人們有理由期待,這一具有重要文史價值、彰顯古艾燦爛曆史文明的唯一大型遺址,能成為古艾文明對外宣傳的亮點。